第二卷 鳳落平陽 第四十八章 鳳凰雙舞(3)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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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衝頭昏腦脹的坐在書房,書本拿起了又放下,今日是怎麼了?頭昏欲裂,正沉沉間,一陣輕微的叩門聲。
“公子,門外擠了一堆人求見,好像是平陽府十四個縣的縣老爺,說是年前給大人備些年貨。”楊穆瑤道。
慕容衝疲憊的靠在椅子上,眼皮也不抬,昏昏然道:“不見。”
楊穆瑤轉身要走,卻聽慕容衝又說道:“叫他們過年前不用來了。”
楊穆瑤答應了一聲,便轉身出門,順手把門給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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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衝恍恍惚惚間,隻覺得頭痛得仿佛要炸開一般,一時像是回到了紫宸宮的西暖閣,拚盡氣力掙紮,卻又不得不屈服,抬眼望去,卻見母親直條條的掛在西暖閣的梁上,身子隨風擺動,凸著血紅的眼眶猙獰可怖看著全身赤裸的自己,充滿了厭惡、嘲諷。慕容衝驚的胸腔發脹,西暖閣卻忽然縮小了起來,竟是輛馬車的模樣,這不是符堅的七寶華蓋車麼?慕容衝看見自己赤條條的跪著,符堅抓著自己的頭發,恨恨的咆哮著,鋒利的指甲刮進自己的皮肉,刺痛、刺痛,就像掖庭獄的行刑官,麵目猙獰的拿著盛滿烈酒的容器,一勺接著一勺淋澆在傷痕累累的身子上,痛,真他媽的痛。
慕容衝直想叫喊出來,仿佛呼叫可以減輕疼痛似地,他看到無數雙自己的眼睛看著他懸浮的魂靈,叫囂著:“為什麼我還活著,為什麼要這樣活著,不如死了吧。”
“不要,我不要這樣死去,如果我這樣死了,曆史上隻會有個絕世孌童慕容衝,我決不允許我的名字生生世世刻在恥辱柱上,我要活,我要活著,讓那些刻我名字的人生不如死,我慕容衝所承受的一切,我要千萬倍的回報給他們,我不要死,不要死。”
慕容衝隻覺得身處煉獄,渾身被火燒的痛楚不堪,不一會兒卻仿佛有雙冰涼的小手溫柔的撫摸著他的額頭,像極了母親,卻又有些像姐姐,慕容衝心裏一驚,嚇出一身冷汗,姐姐到底到哪裏去了,還活著嗎?
“你安心睡著吧,我總是陪著你的。”
是姐姐的聲音,溫暖和煦,像是濃霧中的陽光,照徹黑暗的底獄,慕容衝安靜了,放心的沉沉大睡。
這一覺卻不知睡了多久,仿佛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沉沉的睡過了,醒來的時候房子漆黑一片,可以知道自己躺在床上,什麼時候上的床卻記不得了,慕容衝隻覺得十分的口渴難耐,便想起身去喝水,渾身卻酸軟無力,正想抬手,手上卻攥著一隻溫暖的小手,那枕在他手上的人大約被他弄醒了,卻還是帶著十分的睡意道:“你睡吧,姐姐在這裏陪你的。”
卻是楊穆瑤的聲音。
慕容衝一陣驚愕,怒道:“你是哪門子的姐姐。”
楊穆瑤這才清醒過來,竟沒聽出慕容衝的怒意,隻興奮的大聲道:“公子,是你醒了嗎?”
“我要再不醒,你這口水都要把我衣袖都浸濕了。”慕容衝揶揄道。
楊穆瑤臉一紅,幸虧夜黑慕容衝也看不出什麼。
“怎麼不點燈?”慕容衝問道。
“你不記得啦?原是點了盞燈的,你哭著喊著非不讓點,還好意思問。”楊穆瑤顯然有些報複性。
慕容衝臉一紅,當然楊穆瑤也是看不見的,棲鳳宮的燈是從不滅的,符堅說他喜歡看得更清楚,自那以後他便不大睡的安穩,大約是這樣,他睡夢中看見燈光便覺著又回到了老地方。因此總是心有餘悸的恐慌著。
“我怎麼了?”慕容衝又問道。
“還能怎麼了,不就是太過勞累,加上心情有點抑鬱,生個小病,發個小高燒而已。”楊穆瑤滿不在乎的答道。
慕容衝不覺笑了下,便道:“那你去把燈點著,這就去睡吧。”
“那你也得放手才行啊。”楊穆瑤聲音極低,似乎還害羞的低了頭。
慕容衝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緊抓著楊穆瑤,臉立刻緋紅,趕緊放了手。
楊穆瑤卻不依不饒:“這麼大的人了,生個病,嘴裏姐姐喊個不停,真不害羞。”說著便去摸索火折子,一忽兒,一束溫暖的火苗便竄了起來。
“我的手套呢?”慕容衝坐起身,這才看清自己僅穿了中衣,關鍵是他手上的手套卻不見了。
慕容衝不說還好,一說楊穆瑤便騰的火起道:“你明明自己知道不舒服,為什麼不上床躺著,還非要裝模作樣的坐在書房裏,叫了半天吃飯你都沒應,一摸額頭燙的嚇人,我與丁香好不容易把你拖到房間的,地上雪水濕,就把你衣服手套弄濕了。”
“你們把我拖回來的?”慕容衝驚訝的道。
“那你還想怎麼樣,真看不出你這麼瘦,竟死沉死沉的,我現在算是知道活人和死人的區別了,我們本來一個抬頭一個抬腳的,實在太沉了,隻好一人一個胳膊把你拖回來啦,你的衣服都濕啦。”楊穆瑤懊惱的道。
慕容衝聽她自顧自己呱呱唧唧一大堆,聽著心煩,便不懷好意道:“那是你給我換的衣服?”
楊穆瑤一愣,隨即臉紅的跟蠟燭一般,手扯著衣襟,嘴上卻不肯認輸,“當然不是我啦,是丁香做的,我不是還要給你請大夫的啊。”
慕容衝見他局促的模樣,眼睛紅腫,顯然也是很累的,心下也有所不忍,便笑道:“那大夫怎麼說?”
楊穆瑤聽了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慕容衝奇道:“你笑什麼。”
楊穆瑤臉憋得通紅,好一會兒才笑道:“我去請大夫,大夫見著我,就說‘你先回家去,把麥子和磨備好,我這就來了’。我奇怪的很,細細打聽才知道原來這個大夫昨日把一個病人治死了,那主人家叫他磨了十袋麥子,所以我今日一去請他,他便說出這樣的話來。”
慕容衝聽了眉頭一皺:“你們就給我請了這樣的大夫。”
楊穆瑤奇道:“那還要怎樣?城裏的大夫聽說是要給太守治病,都躲了,可以想見,公子的人緣……”
慕容衝聽了,發了會兒呆,慢慢道:“你辛苦了,便回去睡吧。”
那楊穆瑤卻站著不動,麵上卻有幾分悲戚的樣子。
“你既然不想睡,就給我拿杯水來,我渴得不行。”慕容衝淡淡的道。
楊穆瑤這次動作卻快,從桌上端了個托盤就過來了,慕容衝看著有壺白開水並一隻砂鍋,慕容衝接過倒了一杯吃了,卻是溫溫的。揭開砂鍋蓋一看,是一鍋清粥,不看還好,一看便覺得饑腸轆轆,慕容衝拿起勺子,吃了幾口,有些偏鹹,大概放了些鹽,正放下,卻見楊穆瑤怔怔的看著自己,便笑道:“你要想吃,還有半鍋呢。”
楊穆瑤臉一紅,卻並沒有將目光移開,“是那次受得傷麼?”這回語調卻是極溫柔的。
慕容衝見他盯著自己的雙手,便知她所指,卻也沒什麼反應。
“我可以看一下嗎?”楊穆瑤低頭問道。
慕容衝不解的看著她,沒想到竟會提這樣的要求,卻見她臉上悲戚不自勝,知道是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便安慰道:“一切都過去了,不管怎樣,我們都還活著。”
楊穆瑤卻抬起了頭,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慕容衝,微微笑了笑,這笑中卻也帶著幾分淒涼:“姐姐雖然死了,但她死在楊定哥哥的懷中,姐姐走的很開心,你雖然活著,可我見你,卻活得十分的辛苦。”
慕容衝一愣,心裏百般掙紮,卻並不表現出來,反而笑道:“我們認識不過一天的時間,不要弄得倒像對我有意思一般。”
楊穆瑤聞言,又氣又羞,猛的站起身,端了盤子便出了房門。
慕容衝緩緩的靠在枕頭上,有些事情他一直在努力的忘記,為什麼老是有人來提醒自己,難道自己這一生都走不出來了嗎?
畢竟是病後虛弱,沒一會兒便又沉沉睡去,卻又隱隱似乎見著了姐姐,正抬著微紅的雙眼,幽怨的看著他,那臉還是那麼精致,卻又有幾分穆美人的影子,抱著琵琶,似在幽幽的哭泣,一忽兒又變成了楊穆瑤,悲悲戚戚幽怨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