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溫和的孩子。
    當他從厚厚的蛹裏爬出來，他身上粘稠的液體還沒有被溫和的空氣吹幹的時候，他努力睜開眼睛看見的是抱著比他後爬出蛹的弟弟的阿媽冷冷看著自己不語。
    他連反駁也不能的成為了族裏的異類，他從不覺得自己和其他的族人有什麼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他背後的花紋，別的蛾背後的花紋大多是詭異而充滿了恐嚇意味的人臉圖文，唯有他背後火紅如同烈焰的圖紋，如同在最後試圖怒放的薔薇。
    脆弱而美麗。
    蛾都愛追逐那不切實際的一絲光明，他也不例外，隻是他沒有權利去靠近，當他破開蛹出現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低等的待遇，所有圍繞著火光飛舞跳躍的族人沒有一個希望他的靠近，隻要他稍有靠近的意圖他就會受到惡劣的對待。
    多了，他就學會了不在去靠近那讓他渴望到身心都開始疼痛的溫暖卻致命的黑夜裏的光明。
    他學會了晝伏夜出，他沒有辦法去靠近那讓他渴望至深的火光，那麼讓他去感受那刺眼的陽光吧。
    他張開雙翼安靜的趴伏在一株薔薇花上，色彩斑斕的花朵替他做了最安全的偽裝。
    “小姐你看花開的多美！”
    一雙蠻橫的手竟然出現將他趴伏著的那一朵薔薇花摘去，他在驚嚇呆愣間被帶到了她的麵前。
    “她叫‘小姐’嗎？”
    他長大眼睛，看著那雙倒映著自己的眼睛，有些恍然的想，第一次有人專注的注視著他，不帶一絲惡意。
    “這花兒開的好好的，小米你就這樣摘了豈不可惜！”
    拿著花的小姐雖然是歡喜著這麼漂亮的花，但是也不免訓斥的一番將薔薇摘下的花。
    “這花可沒小姐美，小米隻是想讓這花麵對小姐的美貌而自卑罷了，不是有話說的好，羞花嘛！”
    “你這丫頭……啊這花上竟然有蝴蝶！”
    小姐對小米的話一陣語塞，笑著搖了搖頭，一雙白皙纖細的手輕撫上薔薇花，隻是趴伏在花上的他有些受到了驚嚇，他雖然很喜歡小姐眼中有他的倒影，卻還是不習慣被他人碰觸，而震開了翅膀，迅速的躲在了一旁偷偷看著小姐。
    “小姐你看吧，都說了小姐閉月羞花，看這個季節竟然有蝴蝶出現呢！”
    小米興奮的聲音傳出。
    “小米！”
    小姐有些氣急敗壞的叫道，隻是怎麼聽怎麼有種撒嬌害羞的意味。
    他自此愛上了躲在角落看著小姐的事，雖然小姐很少出現在花園，但是他在這座龐大的府邸中，終於找到了小姐的房間，那是一間比他過去見過的所有房子還豪華奢侈的房子，小姐每日都坐在房裏對著一張大大的織機默默的織著。
    那個嘴巴很多話的丫鬟，他卻在沒見過，從那些別的下人嘴裏的一些話，他知道因為小米私自帶著小姐出房門，被處罰了。
    處罰的內容那些下人沒說，隻是那個表情，他知道，叫做恐懼。
    小姐每日都在不停的織著，隻要是醒來小姐就會在織機麵織著，他看到那大紅的布匹上出現了眼裏的花朵。
    那花朵和他背後的紋路是那般相似，可是他卻沒辦法走到織機變觀看，因為小姐的房間窗戶和門都上了那細細的紗窗，他進不去。
    這座巨大的府邸裏，隻有那些陰暗的地方的光裏有他的族類，他的那些張狂的族人在麵對這些‘人’的時候也不得不妥協，因為不妥協隻有死……
    然後當織機上那塊巨大的織布完成後，整座府邸都添上了紅色，比他背後的花紋還要紅，比血的顏色還要濃鬱。
    他知道小姐要出嫁了。
    出嫁就是嫁給另一個人，到另一個地方去。
    然後一輩子也不會在回來這個地方了，就算回來也不能待太久。
    可是他知道小姐不快樂。
    小姐很不快樂。
    第一次見到小姐的時候那明媚溫柔的笑容，他隻見過一次。
    隻有一次。
    用親手日夜織成的布匹，製成的紅色新娘服，讓小姐更加美麗了，隻是當初陽光下明媚的笑容現在卻變成月光般如泣般的隱忍的笑。
    他就那麼一直跟在小姐身後，躲在花轎的頂上，他不想離開小姐，他隻是想待在唯一正式他存在的人身邊。
    當肥胖的媒婆笑的拿著一個紅色的禮包離開新房的時候，他從胖媒婆的腳步飛了進去。
    他第一次進入人所特例存在的地方。
    那個地方，曾經是他不能踏進的，因為族裏的人不允許有他這樣的異類與他們共存。
    小姐，就在不遠處了。
    他震動翅膀，想靠近小姐，雖然小姐頭上戴著紅色的帕子遮住了臉，但是他知道是小姐，所以他開心的陣開翅膀，拿雙與小姐新娘服一樣的花紋一樣顏色的翅膀。
    隻是在終於要靠近小姐的時候，一陣大風刮過，然後他看見了一雙黑色的靴子，漸漸靠近自己，將自己完全籠罩。
    “怎麼這個日子了還有飛蛾跑了進來，可能是房裏燈火太重，不過娘子放心，為夫已經將那可惡的蛾子除去了。”
    這是他最後聽見的聲音。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我承載著所有來自於背後花紋的悲哀，隻因你的重視而存在，隻是我的花燃燒的在美，也不若你。
    隻是，沒有人知道，我撲的不是那虛弱的燈火，而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