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璟一直在慕容家待到第二天。
    醫生為慕容爺爺做過最後一次檢查，向等在一旁的五人彙報情況。
    “情況算是穩定下來。肺功能並沒有再惡化，其他機能也沒有惡化的跡象。這個孩子拿來的東西很有用。”醫生的眼裏出現狂熱，卻識相地沒有打聽，“但是我也要提醒你們，這種惡化的現象可能隨時會再出現，東西雖然有用但隻是暫時的抑製。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我先走了，有什麼問題隨時找我。”
    “謝謝裏爾。秦媽，你幫送送裏爾好嗎？”
    醫生護士和秦媽離去後，房間裏陷入一片安靜。
    慕容坐在床邊，握著慕容爺爺的手，不語。
    二叔倚在床尾，低著頭，不語。
    小叔看看慕容，看看二叔，也不語。
    蘇璟站在牆邊，更是沒有勇氣說話。
    自己也知道，培育不過一月多的靈芝即使在充沛的靈力灌溉下也不可能發生質變，可是自己也曾幻想過，說不定靈芝的功效剛好能挽救重病的慕容爺爺。
    說不定三個字，害了這一家人，希望，或許有時候並不是一件好事。
    “小弈，不要這樣，小璟還在，不管怎樣都要謝謝人家。”小叔打破沉默，走過來握住蘇璟的手，真誠地道謝，“謝謝小璟，如果沒有你的靈芝，爸，或許今天都熬不過。”
    “小璟，你還有多少靈芝？”二叔低聲問。
    “還有五顆。雖然可以再種，但要達到今天的藥效需要一個月，想要更好時間便更久。但是……”
    蘇璟沒有繼續往下說，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二叔再次沉默。
    但是誰能保證慕容爺爺一個月都不再惡化？而且隻要惡化持續，這種程度功效的靈芝可能根本不管用。靈芝培育最需要的就是時間，但如今最缺的也是時間。
    “……不能直接培育成熟體嗎？”小叔問。
    雖然不知道靈芝怎麼來的，但現在的人造蔬菜都是通過技術直接生產成熟體，靈芝是不是也可以？
    “人造的是沒有效果的。”
    靈芝作為天材地寶，就是要不斷吸收大地靈氣才行，哪裏是毫無靈氣的人造品能媲美的。
    蘇璟覺得好抱歉，早知道就再多種一點，種他個一畝兩畝的，現在就不會缺貨了。
    看到蘇璟自責的表情，小叔的眼裏流露出溫暖，真是個好孩子。
    “小璟，這不是你的錯。靈芝也隻能治標不治本，這都是慕容爺爺的命。”
    是的，這都是命。他們想盡辦法也隻拖住爸一年的光陰，上天終究要收走他。
    無奈。世上最可悲的是莫過於無奈，沒有辦法。
    “二叔，小叔，可以請你們出去一下嗎？我有話想和小璟說。”
    一直沉默的慕容突然出聲，隻是他仍舊背對著大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兩人帶著疑惑出去，留下慕容和蘇璟以及一室的安靜。
    氣氛……有些緊張。
    背對著的慕容令蘇璟覺得陌生，仿如不是那個憂鬱內斂但溫柔的大哥哥。
    “小璟舞好美，每一支舞都好像有神聖的意義。”
    長久的沉默後第一句居然是這個？！
    哇…腦袋開始打結了。
    “啊，哦，謝謝……”總之先謝謝。
    “貴族間有這樣一個傳言，有一個家族非常善舞，他們的舞真的有特殊的能力，可以救人性命。這個家族就是——”慕容回轉身，深邃的眼睛緊盯著他，“華家。”
    清清……
    蘇璟臉色一白，下意識伸手撫摸鈴鐺。
    看到這個反應，慕容確定：“小璟是華家的人是不是？”
    “不是！我不是！不是……”
    清清，你說不會被認出來，你說過的！
    蘇璟連退幾步，臉上血色勸退，甚至連聲音都開始發抖。
    “我看過無數次，每次你跳完舞溫室裏的蔬菜都會長得更好。小璟，你的舞也有這樣那種能力對不對？”慕容好像沒有看到蘇璟一樣，步步緊逼，他半跪在蘇璟麵前：“小璟，求求你，救救爺爺，讓我做什麼都可——”
    他的話被一滴滴在他臉上的淚打斷。小璟張著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無聲地留著眼淚。
    原來，什麼“沒關係，你想說的時候再跟我說”都是謊話！那時候溫柔的眼並不是對他的包容，那隻是一種隱忍，是在等待棋子可以使用前的略微恩德。
    哈哈哈，清清啊，原來我仍活在謊言裏。對啊，我也會隱瞞欺騙別人，別人自然也可以。哈哈哈……
    “嗬哼，做什麼都可以……”七歲前聽到的最多的話就是這句！
    “你能給什麼？金錢？權位？”滿是淚水的臉擰成諷刺的笑意，“你能拿出什麼來彌補舞者失去的生命？”
    “生命……？”
    “人在做，天在看。天地規則又怎麼可能允許沒有代價？那麼你認為，什麼樣的代價才能值得生命的重生？”蘇璟居高臨下冷冷地盯著慕容的臉。
    “……生命？”慕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可是，從沒有聽說治療之後的舞者死去……”
    “是，沒有當場死去，所以你們才將‘什麼都能做’說得如此輕鬆！連舞者還有多少生命都不知道！”
    “……難道代價是壽命？”慕容跌坐在地上。
    “正解，恭喜！現在你再說說看，你拿什麼來換我幾年的壽命？要是讓我滿意，我立馬跳。”
    慕容什麼都說不出來，小璟盈淚的雙眼眯成月牙，露出“歡迎光臨”的微笑，淚水被擠出，劃過臉頰，嘴角，下巴，低落在他的唇上，很鹹。
    對不起……
    他連這句都說不出口，他隻是想救爺爺，所以不惜狠心逼出小璟心裏的秘密。隻要爺爺得救，之後被小璟怎麼怨恨都沒關係。可是如今——
    小璟的怨恨是他承受不起的罪孽。
    “謝謝……”至少你沒有直接爽快地回答。
    蘇璟直接出門，頭也沒回。
    托比等著蘇璟出門，伸出觸手狠狠地抽了慕容一下。
    “你做了最傷害小主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