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齊禹都有些莫名的緊張。
    莊裏的事務很繁鎖，雖然沈皓天已經振作起來，但獨自待在靈堂的時間卻仍然是很長，除了一些必要的見客以外，其他事都由兄弟們去做，他自然被授於了重任。今天江湖上來的朋友比較多，齊禹和另幾個兄弟在前廳一直招待到午飯過後才空了些，又將收到的喪禮金仔細地清點了一遍，用白紙分類包好給了帳房，這才發現已日暮西斜。剛才因為忙碌，他早上所穿一件玄色衣衫已經不知哪裏挨了一些灰塵，他撣了幾下，還是覺得該換件衣服，於是便回到自己屋子裏，拿出一件幹淨的換上，但轉念一想，他又苦笑起來，自己是怎麼了，以前從不在意這些，更何況，她看不見……
    再說，她叫自己去，有什麼事呢？
    不知怎的，一種莫名的不安又湧上了心頭。
    不過他向來不是那種想得太多的人，所以便振作了一下，舉步向西院走去。
    等齊禹來到冷沁梅住處，這種不安仿佛更強烈了些。
    這是蕭家莊用來待客的西院，因為沈皓天特別吩咐過，所以雖然這幾天來客人也絡繹不絕，但都安排在東院，這裏，隻讓冷沁梅一個居住，因此顯得十分的幽靜，他踏進屋後，一眼看到冷沁梅坐在床沿上，小婉正在桌邊收拾茶杯。
    茶杯裏的水還在冒著熱氣，想是莊主剛走。
    “齊大哥！”小婉忙喊他，“你來啦！”
    他微點了一下頭，看到冷沁梅朝自己嘴角彎了一下：“你來了，坐啊。”
    他心裏一跳，記憶中很少很少看到她笑，或許這根本不能稱之為笑，隻是一種比較友好的神情罷了。
    不過他還是問：“這兒就你們二個住嗎？”
    “是啊，本來錠兒也在的，不過前麵忙不過來，她又去幫忙了。”小婉回答著，又重新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他皺了一下眉，沒有再問。
    冷沁梅側著頭：“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他看了一下四周，這兒的格局與客棧裏他一直為她所布置的習慣大不相同，不過想她大概也已經適應了，“隻是覺得太安靜了，有點……”
    “齊大哥，你坐啊！”小婉熱情得有點過份，“你吃過飯了沒有？一定沒吃過，要不我給你拿點吃的來。”
    “不用了。”他搖頭看她，“叫我來什麼事？”
    小婉忙否認：“不，不是我，是姐姐叫你。”
    難得他也調侃了一句：“可我怎麼覺得好像是你叫我來更像。”
    小婉臉一下子紅了，無言以對，冷沁梅淡淡一笑：“你說對了一半。”
    “一半？”
    “應該說，是我們叫你來的。”她站起來，慢慢走到桌邊，在他對麵坐下，‘看’著他，“我們想，求你一件事。”
    求？他看著她誠懇的臉，今天她笑了，語氣溫柔，神情真摯，真是太少見了。
    “但說無妨。”
    冷沁梅點點頭，道：“我想問一下，晚上靈堂那兒，是不是人比較少？師兄晚上會去靈堂嗎？”
    他回答：“不一定，莊主經常會在晚飯過後去那兒坐會兒。”
    她卻說：“我說的是深夜。”
    他沒有回答，看了一旁緊張的小婉一眼：“你們要幹什麼？”
    “我們……”
    冷沁梅抬手阻止了小婉的聲音：“我們想請你幫個忙，在深夜靈堂沒有人的時候，帶我們去看看盈盈。”
    他目中稍稍驚愕，這個‘看看’，肯定不是像白天那種祭拜一樣簡單。
    “你是說，你要……開棺？”
    冷沁梅再次點了點頭，鄭重地望著他：“行嗎？”
    他臉色一變：“不行！”
    “為什麼？”小婉忍不住地問，“晚上靈堂不會有太多人，把守靈的支開就行了！我和姐姐不會發出聲音來的！”
    他不理她，卻看著冷沁梅：“你懷疑夫人的死因嗎？”
    她沒想到他會問得這麼直接，怔了一下，但立刻點頭：“是！”
    但卻久久聽不到他的回答，便又問：“很困難嗎？”
    “不困難。”他沉聲地斬釘截鐵地說，“但是，不行！”
    “為什麼？”這回，輪到她來問。
    可他卻轉身看著小婉，文不對題地說了一句：“不是說給我拿吃的嗎？。”
    小婉怔了怔，馬上說：“我去拿。”
    “謝謝。”
    不一會兒，小婉用托盤拿了飯菜出來，齊禹拿起筷子便吃了起來，他至始至終沒有說話，悶著頭吃，又像是在考慮什麼。
    冷沁梅也不再說什麼，靜靜地等著他吃完，不知道為什麼，聽著他吃飯的聲音，她又不由得回想起來從泗城山到蕭家莊這一路，他們三個人，不知道有多少次圍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雖然彼此的話都很少很少，但她的心裏，油然而升一種溫馨之感。
    情不自禁的，她用自己也不覺的溫柔，輕聲說：“你慢慢吃，不著急。”
    他差一點被一口飯噎住，忙咽下去，喝了一口水，才低聲道：“怎麼不著急？我得馬上去看看今天誰輪班，誰守靈，以及靈堂每個角落的具體布置，和棺材的擺放位置。這幾天雖然一直在進進出出，但並沒有仔細地看過，如果冒失偷偷潛入的話，很容易出事。”
    小婉驚喜地喊：“這麼說，你答應帶我們去了？”
    “我沒這麼說。”他硬邦邦地說。
    “那怎麼……”
    他放下碗筷，深深地看著冷沁梅：“你們不能去！我一個人去！”
    小婉一時說不出話來，冷沁梅卻有些動容：“這樣不太好吧，我們的事，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去？”
    “這樣是最好的。雖然我醫術不如你，但我想，一個人的死因，我還是能看得出來的。”他頓了一下，問，“你們相信我嗎？”
    她不假思索地立刻回答：“當然。”
    小婉也用力點了點頭。
    他放下碗筷，站了起來：“那就不用多說了，我馬上去準備，今天晚上我就去。”
    “謝謝你，齊大哥！”小婉感激地說。
    冷沁梅朝他微笑：“萬事小心，我們，在這裏等你的消息！”
    他剛想說話，她卻再一次強調了一遍：“無論多晚，我們都在這裏等你！”
    “恩，齊大哥你小心一點，我們等著你！”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雖然深夜他來訪肯定有所不便，但此時她卻沒有想到這些。
    她告訴自己，這是因為小婉和自己都急於知道結果的關係，但是卻忽視了自己以前還是十分介意這樣的不便之處的。
    “好，我盡量快去快回。”他也不再多說，起身匆匆告辭，小婉送他到門口，他站在門口再次看了一下四周空空的寂靜。
    這個地方，還是太大，太空了一些。
    他走後，小婉一邊收拾一邊說：“其實齊大哥的顧慮也是對的，我們二個畢竟不會武功，倒不如他一個人去，也不會被我們所拖累，隻是讓他冒險了，真是過意不去。”
    冷沁梅卻搖了搖頭：“並不止是這個。”
    小婉不解。
    她憂心地接道：“我想他的意思，是萬一出了意外，被發現了，他也能一個承擔起來，而不牽連到我們。”
    小婉“啊”了一聲，繼而著急地喊：“這，這不會有意外吧？齊大哥武功那麼好，我聽一些下人說，莊裏除了莊主，就數他了。”
    “但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