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沁梅的顧慮顯然是多餘的。
    次日她才剛剛梳洗完，便聽到外麵有人傳說話：“莊主來了！”
    同時，聽得外麵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音，伴著沈皓天有些嘶啞的聲音：“師妹！”
    冷沁梅立刻站了起來，隨之，沈皓天已出現了門口，小婉看他和昨天相比，明顯清爽了許多，穿著一件深藍色白邊袖領的錦袍，用一根藍色的寬腰帶係著，腰板挺直，卻並沒有任何的腰飾，軟底羊毛黑短靴顯得十分的精練，頭發整整齊齊地梳起來了，胡子也刮過了，雖然眼睛仍然是腫而紅的，但仍然掩飾不住那自然的瀟灑氣息。
    他一見冷沁梅，臉上微微露出了一個悲傷的笑意，但隨即，眼角餘光也觸到了小婉，臉色陡的一變，失聲道：“小婉！……”
    “莊主。”小婉輕聲地喊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麼，身子卻本能地微後退了一步。
    “你不是已經……”
    “是這樣的。”冷沁梅接過話，“小婉失足落下了泗城山，幸好我和啞嬸發現了她，救了她一命。之前我也不知道她與蕭家莊有這樣的淵緣。”
    沈皓天這才漸漸地恢複了常態，恍然地點了點頭，但又馬上問：“你把她治好了？”
    “身體上的傷已無羔了，隻是，她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沈皓天哦了一聲，隨即有些感慨：“沒事就好。說真的，盈盈在病逝前的幾個月裏，不知怎的一直惦著小婉。是她之前打發她回家探親，但之後又馬上後悔了。你知道懷孕的女人總是這樣喜怒無常。我本想給她一個驚喜，於是偷偷派人去找，沒想到……我派去的人說小婉已失足落崖，我不敢告訴盈盈，怕她難過，幸好她後來也就不提了。”
    小婉揉了揉眼眶：“我對不起夫人！錠兒說夫人以前對我最好，可是我偏偏不知道腦子發什麼昏，夫人懷孕了我還偏偏去探什麼親！就算是夫人堅持，我也不該答應才是，結果沒能送上夫人最後一程。”
    “沒關係。盈盈最是好心，她一定不會怪你的，說不定還為你死而複生高興呢！”
    “恩，謝謝莊主。”
    沈皓天這才將目光落到冷沁梅臉上，溫柔地說：“師妹這一路上幸苦了吧？做師兄真是慚愧，不但沒有好好接待你，反而弄得一蹋糊塗，昨晚我酒醒後下人們這才告訴我，心中真是愧疚萬分。”
    “喪妻之痛，本就難以承受，我記得師兄小時候一不高興，就愛喝酒，可別把我當外人了。”冷沁梅黯然地說，“我幾天前得知惡耗時，也一時無法接受，更何況你呢！”
    沈皓天點點頭，感激地說：“還是師妹最了解我。”
    冷沁梅便道：“不知現在靈堂上是否空閑，我想去祭拜一下盈盈。”
    “那是自然。你看我，幾天來都昏昏沉沉的，都糊塗成什麼樣了？”沈皓天一拍腦袋，苦笑道，“我來正是要帶你去靈堂，你和盈盈也算朋友一場，當她得知你會來，很是高興，可惜，卻命運弄人！”
    冷沁梅怕他又傷懷，忙道：“我們走吧。”
    她起身就往前走，小婉忙伸手，誰知道還來不及碰到，她的膝蓋就在桌角上絆了一下，幸好沈皓天一把拉住了她：“師妹！”
    “我沒事。”冷沁梅忙道，“我還不太習慣。”
    “來，我拉著你，你聽著我的腳步聲，我踩哪兒你就踩哪兒。”就像小時一般，沈皓天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大大的手掌包住了她，讓她恍若回到了過去穀中無悠無慮的生活。
    三人出了門，屋外極冷，冷沁梅不由地瑟縮了一下，耳邊，聽到小婉在喊：“齊大哥！”
    她一愣，同時也聽到了齊禹的聲音：“莊主，冷姑娘。”
    “恩。”沈皓天應了一聲，聽得出來他知道齊禹在外麵，“去過靈堂了嗎？”
    “屬下去過了，讓兄弟們都散了，隻留了幾個舉哀的丫頭。”
    沈皓天點點頭，回身握緊了冷沁梅的手：“我們走。”
    不知怎的，這一瞬間，冷沁梅極度尷尬，那原本被沈皓天握著的安心的感覺，也仿佛不自在起來，她自己看不見，卻知道別人是看得見的，他們這樣子，其實是不太好的吧？因此下意識地想把手抽出來，無奈沈皓天握得十分緊，她又不敢太用力，隻好無奈地跟著。
    天空中下著小雪，地上也鋪了一層薄薄的雪，想是清晨傭人掃過後又積起來了，腳踩在上麵，發著沙沙的聲音。她仔細地辯認著，師兄在右邊，小婉因為不用扶她也所以跟在身後，而齊禹的腳步，也是在右邊，相隔有些遠，想是走在師兄的另一邊。
    “對了，這一路上，你們都互相認識了吧？”沈皓天突然開口。
    她一怔，就聽到齊禹回答：“是。”
    “有沒有發生什麼事？還順利嗎？”
    他話音一落，二人同時開口了。
    她說：“沒事。”
    他說：“發生了一件事。”
    “怎麼？”沈皓天半調侃地問，“你們原來不同路啊？”
    她便又不說話了，聽到齊禹說：“在平陽的時候，有一位黑衣人劫持了冷姑娘。”
    沈皓天麵色一沉，腳步也停了下來，盯著齊禹嚴厲地道：“你說什麼？我不是讓你一路保護她嗎？”
    “屬下知罪！”他並不辯解，抱拳低頭。
    冷沁梅趁機將手抽了出來，道：“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到底怎麼回事？那人對你幹了什麼？”
    冷沁梅否認：“我什麼事也沒有，齊禹及時救了我。”
    “莊主。”齊禹卻道，“我錯手殺了那個人，但卻在他肩頭看到了陸家堡的蛾子紋身。”
    “陸家堡？”沈皓天頓時感到事態嚴重了，“原來他們是充著我來的！”
    冷沁梅在一邊道：“我想隻是個巧合，陸家堡雖然是武林世家，但手下也良莠不齊，也可能無意中看到我們這一隊人馬勢單力薄，有了歹念。師兄，你別多想了。”
    沈皓天回過頭按住了她的肩：“你呀，還是那麼好心，這世道險惡，陸家堡又與蕭家莊南北各峙，哪裏會是巧合那麼簡單？”
    “我不是好心。”她清晰的聲音猶如冰雪，“我隻記得，當年蕭大俠曾經和陸堡主擊掌為誓，蕭陸二家，隻為武林安寧，永不動幹戈！才過幾年，言猶在耳，再加上陸家現在自己也內憂不止，絕不是向你挑畔的好時機。”
    “當然，他們沒有這種想法最好！你以為我想和他們對著幹？我接手蕭家才多久？盈盈又在這時候離我而去，我自己都……什麼心思也沒有，要是他們趁機襲擊，我也不一定能擋住。但師妹，現在盈盈不在了，你就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我是絕不會讓你有什麼閃失的！”
    “謝謝師兄。”她盡量扯開話題，“其實這一路上，都很平靜，從南到北，都沒有見到什麼大的陣仗，也沒有綠林中的惡賊仗勢欺人，武林如此寧靜，師兄多慮了。”
    “江湖險惡，各人有各人的打算。你別看那些各幫各派的，表麵都恭恭敬敬，其實都有自己的算盤。”沈皓天長歎了一口氣，背著手皺眉慢慢地向前走著，“你不要以為蕭家莊還是二年前的一呼百應，你是見過蕭大俠的，我又哪能比得上他分毫？”
    小婉忙上來扶住了冷沁梅，一行人再慢向前行，一時誰都不說話，沈皓天這才發覺了氣氛的沉重，忙又道：“說起二年前蕭家莊，我記得當時齊禹已跟了我了。齊禹，你應該在蕭大俠受傷時，已經見過我師妹了。”
    “什麼？”這下子冷沁梅先失態地叫了一聲，“他……他見過我？”
    “不錯，當時他剛跟我。也是因為之前不久，他被仇家追殺我無意中救了他，便一直跟著我了。其實齊禹身手很好，絕不在我之下。我一直覺得他跟我是委屈了，但我沒想到，二年後，我能信任的，也就隻有他一個人了！”
    齊禹在一邊道：“我本就無親無故，又年輕氣盛，有不少的仇家，幸虧莊主收留。現在做這一切，本就是應該的。”
    沈皓天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轉頭又對冷沁梅說：“我知道你肯定不記得了，他本來就不言不語的，我不提你自然是不知道。倒是齊禹，你應該有印象？我這師妹，沒見過也就罷了，見過的人沒有不記得的。她從小在鷹穀長大，不像我整天跑出去偷偷玩，十幾年不出山穀，就和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似的。”
    冷沁梅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師兄向來這樣，說話豪爽直率，但是卻讓她十分的難堪，隻聽過了好久齊禹才輕輕回答了一句：“自然是記得。”
    突然覺得扶著自己的小婉的手突然顫了一下，手指也冰涼了起來。
    “前麵，是不是到靈堂了？”
    氣氛，一下子又凝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