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深夜，天上無月無星，人間慘白一片。
    “哇……哇……”
    突然，在一片死氣沉沉的世界裏，傳來了一陣高過一陣嬰兒嘹亮的哭聲。
    “東村那間破屋裏的嬸子生了……生了！”
    “是上個月才搬來的那個挺著大肚子的嬸子嗎？……這可怎麼好，連自己也吃不飽，還生個孩子……又不是村子裏的人，她家男人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別廢話了，快過去幫忙了！”
    貧脊的小山村因為嬰兒的哭聲都從沉睡中醒了過來，好些個好事的婦人都紛紛往村東麵那間破得幾乎已快被積雪壓扁的破茅屋趕去，總算，平時冷如冰炭的屋中，此刻彌漫著熱水的氣息。
    一名麵黃肌瘦的年輕婦人懨懨地躺在床上，半閉著眼睛，除了睫毛在微微顫動外，幾乎已沒有半分力氣動彈。薄得幾乎摸不到棉絮的被子滿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跡。
    “怎麼樣了怎麼樣了？”外麵的人急著問。
    床邊坐著個白發銀銀的老婆婆，輕歎了口氣，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
    她是村子裏年紀最大也是唯一一個穩婆，今天實在是看這婦人可憐，要監盆了拿不出一個桐板來，所以分文不收地來幫忙。
    “他嬸子。”她輕聲喊，“你好歹醒一醒，看一眼孩子吧！看一眼吧！”
    她喚了許多聲，就連身後的人也一起呼喚，床上的婦人終於用盡全力睜開了眼睛，但是，她的眸光卻沒有望向床裏麵的嬰兒，而是竟然直直地看著床邊所有的人，眼中露出了一絲生命最後的灼熱的光芒。
    “各位嬸子大娘……”她嘴唇動了動，開始說話，“我不行了……孩子的爹早就死了，我一個女人，什麼也沒有！一路討飯才到這裏！麻煩你們好人做到底，把我的孩子抱走吧！或賣或送都成……大恩大德，我來世必然相報，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她的話越來越微弱，眼中的光芒也陡然黯淡下來，終於完全盍上了，再也不會再睜開，隻有眼角各自滾落二顆大大的淚珠。
    “哇……嗚哇……”她床裏麵的嬰兒聲嘶力竭地大哭了起來。
    而床的外沿，人們麵麵相覷，又看看床上婦人猶有餘溫的屍身，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都嚇呆了，不由得誰也不吱聲，許久以後，有個人小聲地嘀咕了一聲：“我們自己也吃不飽飯，誰養得起她的孩子，還一生就生四個……”
    沒錯，是四個！那被薄薄的破布裹著的四個粉妝玉逐卻小得可憐的小嬰兒，正並排地躺在已經完全沒有知覺的母親身邊，緊閉著眼睛大哭，渾然不知人間愁苦。
    忽然，外麵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正是村中的族長，原來他也聞聲趕來。
    所有人都聽到他在說：“明兒一早，裹張席子，將她埋了吧！至於這四個女娃子……村子裏沒有多餘的口糧，留下來也是餓死！我讓阿全做四條竹筏，分別載著她們順溪水漂下去，若是碰到好心人自然是她們的造化，若是碰不到，也是命！我們隻能這麼做了！”
    在村子裏，他的話，比皇帝還不容反駁。
    外麵北風呼嘯，又開始飄起了雪花，剛剛還熱鬧非凡的破屋中此刻又靜了下來，隻是偶然能聽到一二聲不忍心的輕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