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翎近日來總覺得心神不安，雖然帝瀾就在身邊，可是每每親近，心裏卻總有一些悵然。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像是填不平的溝壑，讓他時而恍惚消沉。
    這一日，他方命人上了茶點，布下熱騰騰的蓮心茶，約帝瀾在後庭賞花。
    初春芳華，乍暖還寒，幾多春寒料峭，卻總有櫻花飄零。
    寒吹就站在遊翎身後，看著自家主上親手擺盤，似乎連眉梢都是淺笑。遠遠地看到一人走來，銀發束起，烏青華服，極盡豐神俊朗，寒吹便微微欠身：“主上，來了。”
    遊翎轉過頭，赤色的長發微微打起一個好看的回旋。他輕捷卻不失優雅地起身，足尖點地，略空而起落在帝瀾麵前，將翠玉的杯盞捧上：“剛煮好的，來嚐嚐？”
    蓮心茶的馨香沁入心脾，帝瀾抬起手，揉了揉遊翎的發：“你做的？”
    “嗯，來嚐嚐。”
    遊翎牽出一個好看的微笑，此情此境，居然如當年一樣。
    然而，亦如五千年前的錯過，那碗蓮心茶最終還是沒能被喝在口中——
    就在帝瀾唇剛碰上碗邊時，一個強烈的、充滿戾氣的氣息，霸道地衝上了雲霄。
    帝瀾微微一愣，愕然地抬起頭，張開全部的感知，去探索方才那種奇異感覺的來源：
    如果他沒猜錯，那是龍氣！
    可是，這世間的龍族，多數早已在天劫之戰時，被遊翎屠戮殆盡。僅存的幾位，帝瀾也對他們的氣息再熟悉不過。然而，剛才的那道龍氣，不屬於任何一位他所知道的天龍，甚至，那更像是應龍的龍息！
    應龍，是何等尊貴而至高的龍族。這世間的應龍，應該隻有帝瀾一人才對。
    就在帝瀾愣神的須臾，遊翎也感受到了那強烈的龍息。那是一種回歸，以人類的說法，既是死亡。
    遊翎當然明白，那龍息意味著什麼、來自於何人。他不安地看向帝瀾，果然，那原本就太過淡漠的眉梢微微蹙起，掛上了一種讓遊翎捉摸不透的陰晴不定。
    “帝瀾……”遊翎輕聲喚了一句，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帝瀾的衣袖，卻被帝瀾突然揮手打掉。
    翠玉的杯盞落在地上，帶著蓮心的清苦，碎了滿地。
    帝瀾眼底似是有千百風霜，那雙像是極寒之冰的藍眸直直審度著遊翎，像是要把他看穿：”遊翎，你不是說過，我們的孩子已經沒有了嗎？剛才的應龍之氣，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遊翎咬著唇，眼角瞟到滿地的碎玉，忽然胸口一陣難過。
    “不知道？那分明是應龍的雛龍，這世間，難道還有別的應龍不成？”
    帝瀾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逼視著遊翎，將他籠罩在自己壓迫性的陰影裏：”遊翎，我們的孩子，真的已經死了嗎？”
    “是的。”遊翎狠狠地回瞪帝瀾，袖中將拳頭緊緊握住。
    長久的對峙和沉默。
    終於，帝瀾放棄了追問，他轉過身，便要離開。遊翎見他要往龍息的方向而去，慌忙攔在帝瀾前麵：“你要去哪裏！”
    “去真相之處。”帝瀾冷冷開口，連看都沒有看遊翎。
    遊翎眼看帝瀾要走，心裏著急，脫口而出：“有什麼好看的，我們不是約好了賞花，你怎麼好食言？！”
    “賞花，何時都可以；然而這件事，卻是亟待求證的。”
    “求證一道來曆不明的龍息，讓寒吹去看便好，何必你親自去？”遊翎沉了沉氣，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放緩了語調。
    方才還冷眼的帝瀾，忽而轉過來頭。遊翎以為帝瀾心意改變，還來不及高興，卻發現帝瀾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起來。
    原本就太過淡漠的眉梢，此時像是籠了嚴霜，帶著比方才更加逼仄的審問之意：“這龍息裏，有瓊兒的氣息。遊翎，你都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