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 申報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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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了將近二百年。”長久的靜寂後,長老突然又緩緩開口道。
吳邪一愣,這個數字雖然驚人,但對於張家族人來說,大概算不得稀奇,隻是不知道他說這句話又是有怎樣的用意。
“什麼都見識過,但見識過不代表這個世俗就能容。長輩們唱白臉,有的是為了麵子,有的,卻是為了讓子孫活得順利,也許不幸福,但一定會順利。”
他說著,眼睛看著吳邪和張起靈,目光深邃:“人言可畏,它殺死的人簡直不計其數,明白嗎?孩子。”
有的人,活了大半輩子,卻是越老越頑固,有的人,卻能在須發皆白的時候,看淡很多東西,年輕時候的很多堅持和執著,突然都覺得沒有了存在的意義。每個人赤裸裸地來,赤裸裸地去,卻半生浮華,堅持的那些東西,到底又是為了什麼。然而當一個人好不容易明白這些道理,卻不能教這個社會明白;社會不明白,悲劇也還是會重演。所以我們在遇見某些事情的時候,即使明知道這樣沒有錯,卻從來不輕易開口,因為周圍的聲音會將你的聲音掩蓋住。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長老又緩緩地開口道,然而聲音裏卻透著無限的蒼涼。
“謝謝。”吳邪終於得以站起身,誠懇地低聲開口道,張起靈則微微鞠了一躬,隨即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到了一起,肌膚相觸,指尖的溫度傳來,突然就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有身邊這個人,此生足矣。
“太伯公!”周圍的人都不明白此舉之意,紛紛驚叫了起來。
“這件事不解決,不能輕易放了你們!”一個人叫道,於是大家紛紛響應起來,一時大廳裏吵嚷起來。
“喂!小子你幹什麼?”
“你不能進來!趕緊給我出去!你幹嘛拍我?”
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吵嚷聲,接著一個人急匆匆跑進來:“太伯公!外麵來了一個記者說要采訪!”
“怎麼會有記者?我們張家樓什麼時候這麼容易讓陌生人進來了?”他說的這句話倒是真的,吳邪來張家樓裏這麼久,來往的都是住在這裏麵的人,胖子除外,因為他和張家族人有多次合作關係,並且我行我素慣了,大家也就由著他。
外麵繼續吵嚷,大廳裏的人顧不得吳邪和張起靈兩人,紛紛跟著走了出去。
“走吧。”張起靈在吳邪耳邊低聲道,吳邪會意,看一眼旁邊的長老,張海杏正要扶他,吳邪想要幫他一把,轉念一想,這讓族內的人看見會惹來他們的不滿,隻好作罷,然後張起靈便拉著他跟在人群後麵走了出來。
一群人聚集在院門口外麵,話聲震天。
“各位都是講理的人,你們看,這是我的工作證。”
兩人也已走到外麵,吳邪循聲望去,發現是一名戴著帽子、一身西式打扮的瘦高個子青年,脖子上掛著一個舶來品照相機。
“我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莫許攸,是一名《申報》記者,聽說你們這裏有新聞,所以我就趕過來了,各位幫幫忙,讓我采訪一下啊。”
莫須有?
吳邪心下覺得奇怪,看著那個人正眉飛色舞地說得起勁,也不知道他的來意是什麼。
正在這時,那人像是突然發現了吳邪和張起靈兩個人,眼睛亮了一下,繞過人群便走了過來:“誒誒,莫非就是你們兩位?”
什麼跟什麼?
吳邪覺得更奇怪了,眉微微蹙了起來,帶點警戒地看著眼前這個陌生人:
“抱歉,你認識我?”
“認識認識,啊不,我是說,我就是為了采訪你們兩個人的事情來的。”
“為什麼?采訪什麼?”吳邪心下覺得好生疑惑,他不認識他卻一下子就衝著他來?
“呐,你們的手還牽在一起。”莫許攸大剌剌地開口道,眼睛向下瞅著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吳邪心下吃了一驚,正想要放開,又覺得這樣是欲蓋彌彰,也就罷了,隻是心下有點緊張起來,覺得來者不善。
“小子!你到底想幹什麼?”張家族人聽到莫許攸的話,紛紛警戒起來,家族的事情絕對不能傳揚出去,張家向來行事隱秘,如今如果讓這個人到外麵亂說,豈能了得?
於是人們紛紛圍了過來,並且暗暗捏住了拳頭。
“誒,我沒有惡意,我隻是,聽到了一個故事,關於你們家族的故事,所以想要撰寫這樣一個專題。”
“什麼故事?你倒給我們說說。”長老在張海杏的攙扶下也走了過來,沉聲問道。
“老人家,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莫許攸煞有介事地一拱手,然後微微抬起頭,便開始唾沫橫飛地說起來。
據說前段時間,張家現任族長在一個渺無人跡的沙漠深處尋找一座古跡,古跡是找到了,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凶險,隨行的人幾乎都死絕了,族長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卻昏倒在了古跡的出口處。
十分巧的是,當時有一個外族年輕人恰巧到沙漠裏旅遊探險。
“現在洋人都時興探險,現在的年輕人對這個感興趣也不足為奇。”莫許攸說著,一邊煞有介事地朝著吳邪狀甚深沉地點點頭。
而吳邪卻是越發感到奇怪,這個莫名其妙的故事,和他有什麼關係?
那名年輕人發現了昏迷在地的族長,他當時騎著一匹駱駝,水源也還充足,甚至隨身攜帶著一些應急藥品,於是年輕人二話沒說,便翻身下來查看張家族長的傷勢,發現大多是皮外傷,便幫助他止了血,再一看古跡裏麵,覺得此地不宜久留,便帶著他離開了。
在年輕人的悉心照料下,張家族長的身體很快就恢複過來,然後兩人便漸漸熟悉。
他們在荒無人煙的大沙漠裏談天。
“一起看日出日落,談未來談人生理想,豈不快哉?感情,就是這樣悄悄地生發。”
回來的路上,他們還遇到了一夥搶匪,而族長的傷勢這時候已大體痊愈,對付這樣一幫小混混自然是不在話下,於是三兩下便把劫匪收拾得服服帖帖,一個個趴地上直哼哼,再也說不出話來。
“一路上的磨難,更是加深了兩人如手足般的感情。”
在得知年輕人獨身一人後,張家族長便邀請他和他一起回到張家樓裏生活,兩個人像家人一樣,情同手足。
“話說,你們現在能不能把名字告訴我了?”莫許攸說著,便轉向吳邪和張起靈,開口道。
吳邪自然是沒有回答,因為他壓根搞不懂這個人的來意,張起靈更不可能理他。
“諸位,這個就是關於你們的族長和這名年輕人的故事,多麼讓人感懷!據說你們的族人也都承認了這名年輕人對嗎?我看到你們從宗祠裏出來,想必就是這樣吧,一向聽聞你們張家族人行事磊落,不為世俗所累,外麵也都是對你們張家族人的稱譽哪。”
莫許攸說到這裏,轉身又向長老鞠了一躬:“老爺爺,我可以把這個故事寫下來嗎?我想會有很多人被打動。”
“……”長老沉吟不語,而剛才吵吵嚷嚷的人群也安靜了下來。
莫許攸的一番讚許,他們自然是聽在耳裏,而且他說的故事裏,順理成章,沒有半點不妥,讓人如何反駁?更不可能告訴他事情完全相反了。
“這個故事,你聽誰說的?”長老終於開口問道。
“這個故事,外麵都在傳哪,大家都被打動了,都很想見一見你們族長和這名年輕人的樣子,一睹為快,然後都在感慨你們家族的人知恩圖報,能夠容納外族,實在是典範。呐,你們看,”莫許攸說到這裏,舉起脖子上的照相機:“剛才這兩人牽著手從宗祠走出來的景象,我已經拍下來了,實在是我見過最美的畫麵,如若登在明天的《申報》上,定能打動無數人。”莫許攸說完,又煞有介意地點點頭,似乎在想象明天的報紙被人一搶而光然後大家看著寫有“記者莫許攸”的那一篇報道,一邊看一邊流著淚,嘴裏大呼“感動”的情景。
眾人一聽這話,更是大驚失色,一時之間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暗中捏緊的拳頭也鬆開了。
“小夥子,這件事你不可以寫出來。”長老開口道,這句話總算是說出了眾人的心聲,於是大家都暗暗鬆了一口氣。
“老爺爺,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我們的家族不喜歡受外界打擾,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
“那麼,這件事真的就是這樣的咯?”莫許攸追問道。
長老略一沉吟,捋了一下胡須,繼而點點頭。
“我就說嘛,果然是真的。怎麼辦,我好像愛上你們這個家族了,以後能不能常來?”
眾人一聽這話又吃了一驚。
“很高興你能來這裏,但是年輕人哪,既然身為記者,那自然就得多跑重要的地方,現在世道這麼亂,大家更喜歡知道那些關乎民族命運的大事,個人恩怨之類的東西,我想百姓們也不會太感興趣。”
“說的也對。”莫許攸讚同地點點頭:“但我個人真的對這件事情挺感興趣的,我想以後都能時刻知道你們的族長和這名年輕人的故事。就怕……就怕生了什麼變化,畢竟世俗可能會非議你們的家族收留一個外人,然後你們就將他趕出去之類的……”
“……這一點你大可放心,我們張家人說話做事說一不二,今天我在這裏可以鄭重地向你承諾,我們家族的人會永遠善待這名年輕人,我們已經認同了他,絕對不會將他趕出去。”
這話無疑一顆深水炸彈,投進了寂寂無聲的人群裏,立刻掀起一陣聲浪:
“太伯公!”
“天哪……”
“怎麼可以……”
“怎麼了?難道事情不是如你們的長老所言?”莫許攸轉過頭來問眾人。
眾人也喏喏地說不出個所以然,立刻又沉默下來。
“我聽說,這名年輕人當了你們這裏的私塾先生,這也是真的嗎?”
“……是真的。”
“我想你們會讓他繼續當這裏的私塾先生的對嗎?”
“……對。”
“太好了,我可不可以要一幅合影留念?衝洗出來後就送過來給你們。”
這個就……
長老還未來得及回答,隻見莫許攸已經迅速舉起照相機,“啪”的一聲,一陣耀眼的閃光過後,莫許攸的臉從照相機後探過來,上麵掛著笑:“OK!”這一張照片以吳邪、張起靈、長老和張海杏為主角,身後的一大群人以及張家宗祠的院牆都成了背景,巧妙至極。
吳邪看著莫許攸的臉,卻怎麼看怎麼覺得那是奸計得逞的笑。
而周圍的人已經呈石化狀態了。
長老說的話,意思再明顯不過了,而被這名突然冒出來的記者一陣吹捧,他們已經不能再做什麼了,否則就壞了家族在外麵傳說的名聲。
即使想,也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