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惴惴不安的時期。沒有安全感是一個很好的借口，她打亂了所有表麵上偽裝的平靜。
    廣曆十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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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舍利弗，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舍利弗，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聞說阿彌陀佛，執持名號。若一日、若二日、若三日、若四日、若五日、若六日、若七日，一心不亂。其人臨命終時，阿彌陀佛與諸聖眾，現在其前。是人終時，心不顛倒，即得往生阿彌陀佛極樂國土。舍利弗，我見是利，故說此言。若有眾生聞是說者，應當發願，生彼國土。”
    “文殊當知，愚癡眾生，不覺不知，壽命短薄，如石火光，如水上泡，如電光出，雲何於中不驚不懼，雲何於中廣貪財利，雲何於中耽淫嗜酒，雲何於中生嫉妒心。如此生死，流
    浪大海，唯有諸佛菩薩能到彼岸，凡夫眾生定當淪沒。無常殺鬼來無時節，縱有無量無邊金銀財寶，情求贖命，無有是處。眾生當知，須觀此身而生念言，是身如四毒蛇，常為無量諸蟲之所唼食，是身臭穢，貪欲獄縛，是身可惡，猶如死狗，是身不淨，九孔常流，是身如城，羅刹處內，是身不久，當為烏鵲餓狗之所食噉，須舍穢身，求菩提心。當觀此身，舍命之時，白汗流出，兩手橫空，楚痛難忍，命根盡時，一日二日至於五日，膨脹青瘀，膿汗流出，父母妻子而不喜見，乃至身骨散在於地，腳骨異處，膞骨脛骨、腰骨肋骨、脊骨頂骨髑髏各各異處，身肉腸胃、肝腎肺髒為諸蟲藪，雲何於中橫生有我，生存之時，金銀財寶，錢財庫藏，何關我事？……”
    “何關我事，何關我事……我能知道幹我何事？？又念，又念……”庭院裏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一身白衣，上繡青竹，腰間腰帶隨意的搭著，頭上淺紫色的發帶隨意的係著，卻是一身標準的男性打扮。
    小孩麵龐很是精致，仔細看才看得出小孩原是跪在地上的，嘴裏不停地碎碎念：“什麼玩意兒嘛！不就是溜出去玩會兒，又罰跪又念經的。還有那啥破經，又看不懂，念出來還別扭，還讓背……跪在祠堂不好嗎？說我不配，會褻瀆佛祖，佛祖佛祖，佛個頭頭……那祠堂我跪了那麼多次，也沒見有哪個佛祖來解救我……”
    仿佛這樣也不能夠平息自己的憤怒似的，周圍的花草也都沒有幸免於難。女孩看著狼藉的花花草草，扁扁嘴，偷偷瞄了瞄太陽的位置，酉時了啊，自己可是未時就回來了。跪了有——兩個時辰？反正差不多，夠了。
    “雲兒，雲兒！”女孩放聲叫了起來。
    “雲兒在這呢！”隻見一個玲瓏秀氣的女子從旁邊的樹下慢慢悠悠晃晃蕩蕩的站起來，一手扶著腰，一手放在臀部來回的揉，滿臉無奈的說：“小姐，林夜汐小姐，您就不能安穩一陣子？再這樣下去，雲兒這輩子就交代在您手裏了。”
    夜汐悻悻地摸摸鼻子，剛蹂躪過花草土壤的手在鼻子上留下了相當明顯的痕跡，卻更顯得皮膚水嫩白皙。
    夜汐不管這些，拽著秋雲的袖子撒嬌：“雲姐姐，你好嘛！再幫小汐一回，這麼一大段根本背不完嘛。”然後伸出手裏攥著的皺的不成樣子的佛經，一頁一頁的翻給秋雲看，“你看看，這裏麵寫的根本不懂，什麼‘身如四毒蛇，常為無量諸蟲之所唼食，是身臭穢，貪欲獄縛，是身可惡，猶如死狗，是身不淨，九孔常流，是身如城，羅刹處內，是身不久，當為烏鵲餓狗之所食噉，’惡心死人了……”
    “好吧好吧，若是被發現了大不了再挨一頓打……”秋雲愁苦著臉，有些自暴自棄的坐在地上，也不管地是不是髒。
    “先說好，計劃必須要萬無一失。而且，絕對沒下次。”
    夜汐重重點了點頭，在秋雲極度不信任的眼光中撓了撓頭，訕訕的說道：“雲兒，你盡管放心好了。都這麼多次了，唔，兩年了吧，我們都那麼默契的配合過來了，這次肯定沒問題！”說著，還拍了拍小小的胸脯，表現出極其自信的樣子。
    秋雲撇撇嘴道：“好吧，老規矩。你配合我的聲音對口型……千萬別錯了！”秋雲再三叮囑，心底抱怨，我學模仿世間萬物的聲音就是用在這上麵的？
    “知道啦，雲兒。你別忘了，我可是專門練過的！”夜汐顯得有些小興奮。“今天下午母親去靜安寺祈願，肯定回不來，靜安寺離這有小半天的路程呢。父親又是經常不在家，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一趟。雲兒，你說，我今天是不是不用練琴練舞下棋作畫讀詩書背佛經學女紅啦！”最後一句話竟然整個順下來，連氣都不喘。
    秋雲望望天，再望望天，半天憋出來一句話，“嗯，大概，是的……吧。”說完落荒而逃。
    夜汐一個人自覺沒趣，亦早早睡下了。
    夜半，子時。
    “落英舞繽紛
    落水何來神
    落花情如草
    落葉問疑真
    落風攜舊怨
    落陽驅照殘
    落雨飛沁夢
    落虹架明冤”
    秋雲來到樹林的時候，就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幽幽的念著這麼幾句話。
    悄然的走過去，盡管知道林中人一定會發現，還是情不自禁的放輕了腳步。
    秋雲有些癡迷的望著朦朧月色下舞劍的人兒。月華傾瀉而下，天色雖是夜半卻沒有想象中的黑。紫色的輕紗披在身上與披肩的墨色秀發相互輝映，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衣袂飄飄，足尖輕點旋轉，輕靈而俊逸。耳畔有劍擊的破空聲傳來，劍雖迅疾卻並未破壞整體的飄逸。
    “雲兒，此乃八落訣。我從明日開始教與你，以後每晚子時，還是老地方見吧。”
    “……”
    “雲兒，雲兒？”
    “啊，小姐！”此時秋雲才算真正清醒過來。
    “你呀，總這麼毛毛躁躁的，我怎麼放心的把事情交給你辦？”
    “人家看呆了嘛！”秋雲小聲嘀咕，“明明是一個樣子，汐小姐就是沒辦法跟夕小姐比。”
    夜夕無奈的嗔了秋雲一眼，“不是告訴你了，我們都是一個人。有什麼不一樣的？我怎樣她自然就怎樣。”
    “當然是不一樣的！”秋雲有些生氣，仿佛被觸了逆鱗，“小姐的武功她練得來麼？小姐這幾年琴棋書畫哪個不是經過苦練個個精通？小姐驚為天人，她就是一沒長大的任性孩子！”秋雲越說越氣憤，小姐怎麼能拿自己跟白天的那個任性的小毛孩比？
    夜夕靜靜地看著秋雲氣急敗壞的控訴，又等她情緒平複下來，拉著她的手一起坐在地上，望著天上異常明亮的月亮道：“白天那篇佛經，汐她——背下了。”
    “背下了？”秋雲睜大眼睛，“那麼晦澀難懂的……”
    夜夕笑笑，“不止記住了，而且是第一遍就記住了。”
    秋雲更加疑惑，“那她為什麼，還要我配合她騙老爺夫人，不自己去背？”
    “因為……想要人注意。汐她，雖然不會武，但琴也好，箏也好其它的一切都比我好太多。我若算是一流，她便是世上的那個絕無僅有。而且，我們同為一體，汐自然是有內力，隻是不會用而已。”
    “那為什麼——想要人的注意？”秋雲更加糊塗。
    “汐她沒有記憶。這個，你懂不了。這樣給你說好了，因為一些事情，一些比較不好的事情，汐不願回憶，於是就讓自己忘掉了。而她醒過來，不知道自己是誰，不記得一切東西，心裏自然是茫然不安的。你也知道，兩年前她剛醒的時候，幾乎是不說話的，隻是後來才異常頑劣。更何況，優秀的人讓人放心卻也容易被忽略，因為別人認為他自己能處理好一切。”說罷夜夕搖搖頭，就地躺下了。
    “那……那她也不可能比小姐優秀！”秋雲有些不知所措。
    “別忘了，我們是一個人啊！我還要分心練武，汐沒有記憶，就不會有太多雜事。再加上本就是有天賦的人……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秋雲沉默。過了一會才道：“小姐曾說，汐小姐有事你也不能獨活。我……我好好練武，保護汐小姐，保護小姐，我……”
    夜夕卻是笑了。“汐有危險，我可以隨時出來的，你覺得我自己保護不了自己麼？”
    “自……自然不是。小……小姐我……”秋雲手足無措的想要表達卻不知說些什麼。
    “好了，你隻要多體諒一下汐，更何況我出來的時候，她也不會有記憶……會更加沒有安全感吧？”
    秋雲點頭。
    “對了，我交代你的事怎麼樣了？你現在，武功不論，輕功已是不弱，且毒術又學了不少，應該沒問題吧？”
    秋雲笑開，“小姐，自然是沒問題。不是雲兒自誇，雲兒除了在你跟前沒腦子，別人，誰及的上雲兒？”
    “好好好，你家小姐撿到寶了，不僅習武是天才，還頭腦聰明，是天上有地上無的一等一的人才。”夜夕笑鬧道，“事情都辦妥了就好。你也快回去歇息，不然明天可沒精神陪汐。還有，別忘了，明天子時。”
    秋雲一一應了，又看了眼夜夕，轉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夜夕望著秋雲離去的方向，滿意的點了點頭。繼而獨自望月，未過一會也徑自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