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言卿躺倒在床上，莫文書已經被他打發走了。抬起胳膊捂住眼睛，有著晶瑩的東西從眼角流出，他從未這邊痛恨過那個人，那個他應該喊他爸爸的人。他曾經把鬼王封在他的身體裏，一到夜裏，周圍都是鬼哭狼嚎的聲音，開始他還可以跟媽媽哭訴，但是媽媽很累了，他要自己扛著，每夜都體會那些被鬼王殺死的人的情感，驚愕、傷心、痛哭。每天被這樣的感情所折磨。
    然後那個帶給他痛苦的人要死了，他要死了，他居然要死了！段言卿長歎一口氣，擦幹剛剛留下的淚水，他曾經以為那個男人永遠不會死，他甚至一百七八十了都沒有顯老，他倆站一塊像孿生兄弟，除了那個男人瘦到形容枯槁的地步。
    從床上起來，他從衣櫃裏翻出那個男人唯一送給他的一件衣服，那是一件白色絲綢的長衫，和男人身上的那一件很像，上麵用銀線繡了很多祥雲。這件衣服是男人第一次送給他的禮物，那年他兩歲，男人徑直來到他的麵前，把衣服遞給他，也將鬼王封進他的身體裏。然後對他說：“我是你父親，我把鬼王封到你身體裏，你可以淨化鬼王，見過我的事不可以跟媽媽說哦！這件衣服將來給我送終好了。”
    然後，然後就是八年的噩夢。
    想起來當時還以為隻是一個惡作劇，段言卿把衣服放到床頭，手指輕輕摩挲著柔軟的布料想：死了也好，正好一了白了。
    起身打開電腦，打開首溫柔的歌，開始碼字。作為一名作家，努力工作是個好習慣。
    肚子裏空空的，段言卿抬起頭，窗外的天色已經很暗。從椅子上起來，轉轉脖子，脖子發出嘎巴嘎巴的聲音，走到廚房，煮一袋方便麵。
    方便麵煮到麵條顯得透明，端起碗到電腦麵前，想起莫文書總是說自己是老婆婆的胃口，不由的想笑。
    想著順手打開星爺的電影，邊吃邊看，星爺的電影很有意思，卻怎麼也笑不起來。總有著不安的感覺圍繞。
    眼睛突然疼起來，仿佛尖銳的東西刺入。手裏端的碗狠狠扣在了電腦的鍵盤上，嘴唇因為突如其來的疼痛也被咬出了血。
    過了一會兒，疼痛漸漸沒有那樣強烈，段言卿跌跌撞撞的跑向鏡子。鏡子裏的人滿臉的痛苦表情，淚水橫流。
    段言卿努力的張大眼睛。
    鏡子裏的人眼睛很漂亮，是少見的重瞳，甚至月光照進來的時候還泛著微微的綠光。段言卿不由的退後幾步。鬼眼，鬼眼到了他身上，段家的鬼眼向來都隻有上一輩死了，下一輩才能得到。也就是說那個男人死了，那個男人今天晚上就死了！
    段言卿掏出手機打給莫文書：“哥們，快點，開車來接我。有急事。”
    “什麼事這麼急呀？”莫文書的聲音顯得很緊張，顯然今天的事有點緩不過神來。
    “你過來就知道了，快點。”
    扣掉電話，段言卿無比痛恨自己為什麼沒買車，也沒跟著那男人學點術法什麼的。來來去去在屋子裏轉。
    “言卿，言卿、、、”飄渺的聲音有著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段言卿扭頭，果然是巧鬼。巧鬼乖巧的飄到他身邊：“段八死了。”
    段言卿有一瞬的失神：“他叫段八麼？”
    巧鬼抬起頭來：“不是，段家每一代傳人都是從段一傳到段九，然後再從段一開始，一直傳。現在你就是段九。”
    “他不是明天晚上死麼？”段言卿皺起眉問。
    “鬼王昨夜出世，他以為他能打退他，而他本來的大限也是明天。”巧鬼語氣平靜。
    段言卿嗤笑一聲，他一輩子都在估計錯誤。
    這樣說著，他還是很快換上了那一身白色的絲綢長衫，既然那男人已經死了，也沒必要那麼著急了，反正去了也隻是屍體，也談不上去見最後一麵什麼的。
    “砰砰砰、、”急切的敲門聲傳來。
    段言卿開門。門外的莫文書氣喘噓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段言卿點點頭：“現在不急了，如果沒問題，現在可以送我去今早去的郊區那塊麼？你知道我這兒基本打不到車。”
    莫文書長舒一口氣：“你沒事就好。你怎麼穿這麼一身衣服啊？”
    段言卿朝飄在空中的巧鬼點點頭，推著莫文書出門：“路上跟你解釋。”
    一路飆車來到巷子口，莫文書沉默的看著段言卿下車。段言卿朝他點點頭：“我進去祭拜，你不能進去，知道麼？“
    見莫文書點頭，段言卿跟著早就等候在巷子口的巧鬼走進巷子。
    段言卿皺起眉，不少的鬼被他身上的靈力所擾，主動繞開他，朝著巷子深處的漩渦飄入，巨大的吸力讓段言卿身上的衣服顯得衣袂飄飄。走進大門，院子裏很幹淨，除了跟在身邊的巧鬼，一隻鬼都沒有，走進堂屋，往日總是暗的像是老鼠洞似的屋子此時卻很亮，整個屋子顯得是綠色。段言卿知道是眼睛的原因。
    進入裏屋，蠟燭都在他踏入的一刻亮了起來，一眼就看見躺在炕上的男人。不複年輕，整個人都有種皺巴巴的感覺，是一個老人，直到這個時候才能看到他確實是個老人。段言卿扭過頭來：“巧鬼，他的魂呢？”
    巧鬼看了看炕上的人，麵無表情的說：“如果不是被鬼王吃了，就是已經入地府了。”然後遞過來一隻小小的玉盒：“棺材。”
    段言卿看著手裏的玉盒：“這麼小？”
    巧鬼點點頭。
    段言卿為難的看看男人的屍體又看看玉盒。
    巧鬼看看玉盒又看看段言卿：“一隻手碰玉盒，另一隻手碰段八。”
    段言卿扭頭看看巧鬼：“不早說。”一隻手碰玉盒，另一隻手剛剛碰到屍體。突然屍體變成灰色的粉末自動飛到盒子裏，盒子也自動關上了。盒麵上顯示著段八兩個字。
    “這要放到哪裏？”
    “跟著我。”巧鬼飄到床邊，然後輕敲床角的三顆磚。然後屋子中央突然陷了下去。有台階通到地下。跟著巧鬼走進去。
    鼻子似乎能聞到泥土濕潤的味道，有了鬼眼，段言卿看的很清楚，台階是盤旋著向下：“什麼時候到？這裏很冷。”
    巧鬼扭頭看他一眼：“馬上就到了。”
    段言卿摸摸鼻子：“哦！”果然很快就到了，蠟燭自己燃燒起來。麵前是一排排的玉盒子，連個牌位什麼的都沒有。
    突然前麵的巧鬼福了個身：“鬼王。”然後退到了段言卿身後。
    段言卿睜大眼，剛剛他竟然沒有發現還有東西藏在角落裏。
    角落中的鬼王走出來，腳踏實地。
    段言卿吸了口冷氣，這得是道行多深的鬼。據說巧鬼在清朝乾隆年間就跟著段家，直到如今她都還是飄著走。
    鬼王身穿著一襲文人騷客穿的青衫，長的很英俊，長眉入鬢，桃花眼，嘴唇笑著，很迷人。
    段言卿不由退後幾步：“鬼王？”
    鬼王點點頭：“本王任晨玦，既然是新上任，怎麼也得來看看舊任。卻不想隻見到了個糟老頭子。”
    段言卿倒退幾步，悄悄的問：“巧鬼，你打的過？”
    巧鬼果斷的搖頭：“沒有可能性。”然後飄的更遠了。
    段言卿看鬼王似乎聽見了他的話，嘴角都勾起了嗤笑的弧度。
    鬼王一步步走向他，段言卿一步步後退。鬼王停住腳步：“我在你身上聞到上屆鬼王的味道，你吃了他？”
    段言卿不由翻了個白眼：“我是人，不吃鬼。他是被我的體質淨化了。”
    鬼王看著他手中的玉盒子：“這是那個老頭子？你是他什麼人？”
    段言卿點點頭：“從血緣上來說他是我爸。”
    鬼王抬眼，好好觀察了下麵前的段言卿：“世界上哪有什麼淨化體質，就是你身體消化了他，吃了他，你父親說什麼你就信什麼，還真是乖孩子。”
    段言卿臉色一變：“你是說？”段言卿扭頭看巧鬼：“巧鬼？”
    巧鬼低下頭：“段八把鬼王封到你身體，加上一些特殊的東西，改了你的體質，讓你有了靈力。”
    段言卿臉色難看的看著手裏的玉盒。
    鬼王突然笑起來，桃花眼顯得都有些勾人：“也就是說舊鬼王在你身體裏，也就是說吃了你就好了。”
    鬼王突然出手。段言卿的脖子被突然的掐住。巧鬼迫於鬼王的威壓，動彈不得。
    段言卿緊緊的握住鬼王掐住他脖子的胳膊，腿也朝鬼王踢去。
    空氣，空氣，肺裏吸不到空氣、、、眼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