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次日。
    沒有了昨天雨時的清涼，卻也隻是夏初，不至於熱得灼人。
    張家少爺張瑜的房內，落棋的聲音清晰可聞。
    “我跟那老頭說了，我沒病，他非要給我找大夫。不過古公子可是個妙人啊，不是來給我看病的嗎？還是來騙銀子的，倒跟我對弈起來？”
    “張少爺認為呢？”說完白子落下，贏三目半。“況且這病我已經看了，就在進門的時候。”古昇清笑了笑，繼續道：“看病免不了開藥，張少爺若是不喝，千萬不要在張老爺麵前倒了，他可是個慈父啊。”
    張瑜看著眼前這清麗的笑容怔住，下意識地點點頭，隨即回過神來：“我知道了，你也別一口一個張少爺的，叫我子瑜吧，那老頭說這是我的小名。交個朋友吧，我很欣賞你的，叫你昇清可好？”
    “張少爺，可不要再叫張父老頭了，他是你父親。”站在一旁的江左微慍道。
    “好的，子瑜。今天就到這吧，我還要同張老爺交差。”說完在桌上鋪紙提筆，寫下一張藥方，準備推門出去。江左也背著沒有打開過的藥箱跟了上去。
    張瑜在後麵喊道：“哎，昇清，你住哪？改日找你下棋啊。”
    “城西一間荒庭。”古昇清轉身微笑答道。
    “你是不願意和我交朋友嗎？這算是什麼地方，城西那麼大，上哪找你去啊？”
    古昇清依舊微笑：“心誠則至。”
    張瑜再次被這笑容魘住。
    古昇清正往大廳走來，張父急切地迎上去：“古大夫，小兒的失憶症有治嗎？”
    “張老爺毋需擔憂，這是藥方，每日服兩帖，三日之後便可憶起。”送上有著娟秀字跡的紙張。
    張老爺接過紙張：“真是太感激了，管家，去拿銀子來酬謝古大夫。”
    兩人走出了張府大門。
    江左實在熬不過疑惑，問道：“昇清，你開的是什麼藥啊？三天真的能治好張瑜的失憶嗎？”
    “無非是些有安神養心功效的中藥。”
    “那豈不是騙人？三日之後怎麼辦，你就不怕張老爺找你對質？”
    “張父不過花錢買個安心，而我則剛好是個商人。況且。。。。。。他也找不到我。”
    江左指著那張無害的笑臉，指尖有些顫抖：“奸商。他是不知道你，可是他認識我。。。。。。你要我怎麼辦？”
    古昇清看著那張苦瓜臉笑出聲來：“放心，他不會來找你的。而且三天的時間確實夠了。”
    “你又有什麼打算，下次能不能全盤告知啊，蒙在鼓中真不是滋味。”江左歎了口氣，跟上了略走遠的人。
    “現在已是酉時。江左，你回去路上務必小心。”古昇清仰望黃昏夜的平淡，語氣卻有些沉重。
    “小心？你知道什麼？我晚上會遇到什麼事？”
    “沒什麼，隻不過是提醒罷了。”說完轉身進了內宅。
    是夜，月色無限好。
    月華從天而下，清輝灑落凡塵。
    拱宸橋畔還未完全長好的蔓草，伸展著迎接夜晚的露珠。清風拂過，河水蕩起漣漪。
    江左欣賞著這般美景，邊往自己家漫步走去。倏忽，望見河岸楊柳樹下有一身影。像是昏睡了的人，倚在樹旁一般。
    江左走了過去，正是何家小姐。月光之下，隻見她美目緊閉，表情似有些痛苦。
    “何小姐，何小姐。。。。。。。”江左輕輕搖了搖她，卻不見她醒來。目光一瞥，見有一黑影掠過。江左急急轉身，握住身上佩劍。
    四處無一人。
    他不敢放鬆，他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那影子的輪廓絕不是人該有的。
    忽然左邊掛起一道風，有一獸形怪物嘶吼著衝來，麵目猙獰，牙齒尖銳得可怕。江左拔劍相抵，劍卻被一股邪風震飛了。心下正慌，那怪物卻在再一次襲來之時被灼傷了，嘶吼著飛向了遠方。
    江左低頭看去，那平時普通的香囊如今竟發著紅光，伸手摸去，是燙人的觸感。不過這情況隻持續了一會兒，江左還心神未定，它已經如平時一樣了。
    江左定了定神，那邊，何家小姐堪堪醒來。江左上前問道：“何小姐，你為什麼會暈倒在這裏？”
    何湘靜看清來人一怔。隨即說道：“我不知道，我隻記得自己在房中，不知怎麼就到了這裏。”然後看了看四周說：“已經這麼晚了，我先回去了，江公子也回去吧。”
    “何小姐，在下送你回府吧。”
    何湘靜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不用了，隻幾步之遙而已，不勞煩江公子了，告辭。”
    “好吧，路上當心。”江左望著何湘靜遠去，卻是在暗暗消化剛才發生的事。
    翌日，古家庭院中。
    “昇清，你說昨天是怎麼回事啊？你一定什麼都知道，才會那樣說的吧。你不知道那怪物長得有多可怕，真的嚇了我一跳啊。”
    看著好友雙手飛舞著比劃，古昇清接話道：“那恐怕就是傳說中的貘獸了吧？”說完端起酒杯飲了起來。
    “貘？”
    “《山海經》中所記載上古時代的神獸，但書中所記的隻是一種食人噩夢的夢貘，而這次卻是一隻吃人記憶的憶貘啊。”
    “這麼說來臨安城發現的那幾起失憶事件都是這隻貘幹的咯？”
    “大約是吧。”古昇清嘴角帶著微笑說。
    “那是昇清上次讓我放在香袋中的藤草救了我一命啊！”江左臉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轉而說道：“不過貘向來是受人崇拜的，它們是以世人的噩夢和不想記起的事為食。怎麼會傷害人類呢？”
    “是因為人心不古啊。”
    “我總是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唉，罷了。那麼現在要怎麼辦？”
    “恐怕又要麻煩江大人了。”古昇清放下酒杯，眼中滿是清明，目光卻投向了庭院一處。
    “說什麼麻煩。。。。。。但是昇清你這次務必把話說清楚啊，再被嚇一次我可真要去見先皇了啊。”
    “隻要你信任我。。。。。。明日你去何府拜訪一下吧，帶上這個。”古昇清將一塊其貌不揚的石頭拿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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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湘靜是我女兒，她出什麼事我能不知道嗎？一年前絕對沒有你說的那種事發生。”何孟生語氣強硬，臉上稍有慍色。
    江左略顯尷尬，心中暗念：哎，昇清，你讓我接的都是得罪人的苦差事啊。
    “何叔，我也不信，但這是城內傳言，左是特地來求證的。”江左隻得硬著頭皮說下去。
    還不待何老爺反駁，大廳前傳來丫頭小玲急切的呼聲：“老。。。。。。老爺，小姐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在庭中暈倒，身體冰涼，臉上都沒有血色了。”
    “什麼！快去叫郎中來，快去。”何孟生踉蹌一下，差些摔倒。
    小玲顯然是被嚇到了，眼角滲出淚來：“管家已經去喊了，可是現在小姐的身體是越來越冷的。”
    江左把何老爺扶回椅上：“何叔莫急，我知道一人一定可以救何小姐，我現在去找他。”
    “好。。。。。。好。。。。。。”
    江左剛邁出何府，就看見古昇清朝這方走來，似是看見了他。江左忙迎上去拉住他就往大門跑去。
    古昇清止住了他，問道：“不是和你說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離開何府的嗎？那塊石頭被你放在了哪裏？”
    江左急急道：“石頭放在大廳椅子上，先別管這個，何小姐出事了，你快跟我來。”
    古昇清暗道：哎，事情因為你變麻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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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湘靜睜開雙眸，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小玲看到一驚，連忙上去扶著她道：“小姐，您醒了，先回床上躺著，要做什麼，奴婢幫您。”
    何湘靜麵無表情，不知哪生來的力氣，將小玲猛推了一下，她的頭正磕到地麵，暈了過去。何湘靜站起來，不著鞋襪，就這樣徑直走向大廳。
    那邊，何老爺正向這趕來，看到女兒向自己走來，忙迎上去：“靜兒，你沒事了嗎？”
    何湘靜像沒看到一般，依舊向前走去，臉仍然白得異常。
    何老爺察覺不對，握住向前走去女兒的手，卻被一股大力掙脫了。何湘靜走得更加快了些，他跟在後麵喊：“湘靜。。。。。。湘靜，你怎麼了？”
    她到了大廳，向那人之前坐的椅子走去，拿起椅上躺著的一個布包，將裏麵的石頭取了出來，徒手將那塊石頭捏成了末。
    “靜兒。。。。。。你在幹什麼？你的手。。。。。。”何老爺臉色煞白，疾步上前拉過女兒的手細看，隻沾染了些粉末，沒有受傷的跡象。
    何湘靜看著自己的手，悶笑了幾聲，倏忽又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