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怡這才想起自己的根本目的，連忙道：“爺，宮裏又來人了，是縈紆姑娘，陛下不知道從哪裏聽說孟公子來過府上，以為您真的受傷了，特地讓縈紆姑娘帶些補品過來。還有，地牢那邊，好像也出了一些事，秦玨越來越不配合了，問她什麼都不肯說，用秦珮來威脅她也無濟於事，楊明正請示您要不要下一劑猛料呢。”
    沈夜凝悠遠的眉微微皺起，他又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一把扇子，輕輕抵在下巴上，說道：“這事情怎麼一件接一件呢？先不說陛下的消息靈通的過了頭，那秦玨昨日還不是好好地，怎麼今日就……秦玨這女人也不知從哪裏搞出來這麼多讓陛下都心驚的東西，最後還要麻煩爺來一點一點撬開她的嘴……嗯，我記得那秦珮還有一口氣吧，不能浪費了。”
    沈夜凝搖開折扇，向聽雨小榭旁的夜語堂走去。不管怎麼說，縈紆那裏才是當務之急。
    紫怡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秦雨殤的房間，隨即跟著沈夜凝走了。
    紫怡送行為奇怪的縈紆離開，留下沈夜凝一個人躺在床上發呆。最近他時常裝病，似乎都有些習慣了。
    他沒病，縈紆絕對看出來了，他也看出縈紆看出來了，但是他們心照不宣，演了剛才那場聖恩浩蕩、臣子感恩涕零並且信誓旦旦早日康複為國效力的惡俗戲碼，這都不奇怪；就連澄帝明明知道他是裝病，也給他批了一個月的假期一樣，一點都不奇怪，真正奇怪的……
    送客的紫怡推門回來，打斷了他的思考，同時紫怡自己也提出了其中最大的疑惑：“爺，陛下這旨意上賞賜的藥材，除了人參、鹿茸、靈芝、雪蓮那類大補的物事，隻有幾味是治內傷的，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補血養氣，更像是……專門給小產的女子開的。”
    紫怡說到這裏，自己也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就停下了。
    沈夜凝把玩著手上的血玉戒指，輕輕嗤笑兩聲，讚道：“阿紫有長進，這藥材的用處都能看出來了，不愧是和阿瑢、青冽一起長大的人。”
    紫怡也笑笑，說道：“爺，我覺得長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來，這縈紆姑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明是爺受傷，她卻和爺嘮了幾個時辰家常，特別把她當年坐月子的注意事項強調了一遍，她是什麼意思，似乎不言而喻。”
    沈夜凝翻身坐起，輕輕對紫怡搖了搖手指：“阿紫，縈紆姑娘是什麼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是什麼意思。”
    頓了頓，他繼續說：
    “陛下定然知道了慕白來此是為了雨兒的流產，而且雨兒和慕白關係匪淺，我看和逍遙王也可能熟識，可能是因此而受到了特別關照吧！
    或者，我們的陛下看我此回勞苦功高，還丟了個孩子，因此大發慈悲也說不定呢！
    不管怎麼說，這宮裏的補藥啊，效果定然是差不了，也不必管原因，隻要對雨兒的身體有好處，拿來用用又何妨？”
    雖然很輕，紫怡還是聽出了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沈夜凝在提到秦雨殤時的小小溫柔和提到孩子時的一絲自嘲和愧疚，不由得感歎道：“爺真的很喜歡殤兒呢！”
    沒有回答紫怡這個不需要答案的問題，沈夜凝收斂了笑容，嚴肅的說正事：“秦玨那裏我暫時沒有精力去管，你讓大楊小楊看著辦，既然暫時問不出來，就先緩兩天，別到時候把她玩死了，我的氣該找誰撒呢？至於小黑……他如何了？”
    提到黑楓，紫怡不禁歎息一聲：“還是老樣子，一直用軟骨散讓他安生躺著，否則他就會雙目赤紅的想要殺人一般，很快就會力竭而死的。孟先生看了，也說這蠱他毫無辦法。而唯一比較擅長解蠱的，就是……殤兒。”
    “她現在哪裏能這般勞神？”沈夜凝想也沒想就否決了讓秦雨殤現在去解蠱的辦法，“我也想讓小黑趕快好起來，雖然他做了一些錯事，但那不是他自己願意做的。可如果讓雨兒用這樣的身體去為他解蠱，我想小黑自己也是不能同意的。小黑還能堅持一個月左右，等雨兒的身子好一些再說吧！”
    沈夜凝說到這裏，又打心底泛起一種自嘲的感覺，明明說是為了愛她才要留下她，才要對她好，但誰又能說，黑楓對這件事一點影響也沒有？
    紫怡保持沉默，每當沈夜凝露出這個表情的時候，她就知道沈夜凝一定是辦了一些不盡如他意的事情。隻是這個詭異的微笑，在沈夜凝成為“白夜玉相”後就很少出現了，似乎現在又變得頻繁起來。
    一路無語，沈夜凝自然又回到了聽雨小榭，這時候才想起來吩咐一句：“縈紆姑娘不是說這時候要千萬注意防潮防寒麼？阿紫讓下人再抱一床軟和些的棉被來吧。嗯，室內溫度不宜過高，估計還不需要點爐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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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太陽還隻是露了一個頭角，寒冷的夜依舊殘留未去，沈府的很多人還沉浸在夢鄉裏，亦如沈夜凝。
    “不要，寶寶，別不要媽媽，媽媽錯了，你回來……寶寶……”
    一陣低微的啜泣聲讓沈夜凝從睡夢中醒來，那微弱的聲音，絕望的語氣，令沈夜凝一陣心驚，更多的，是心疼。
    他身邊熟睡的秦雨殤不知陷入了什麼夢魘，眼淚順著皮包骨頭的瘦弱麵龐滑下，在枕頭上化作四濺的水花。她睡得極不安穩，身子在不安的扭動，好像已經牽扯到了傷口，額上的冷汗不知是嚇得還是痛的。
    沈夜凝的手臂瞬間收緊，小心的按住不安扭動的秦雨殤，試圖製止她的自傷行為。然而平時無力的秦雨殤如今不知怎麼回事，力氣大的有些駭人，讓不敢使力的沈夜凝無計可施。
    他立刻坐起來，皺著眉頭看那張憔悴的不成樣子的臉龐，聽著秦雨殤含糊不清的嘟囔著：“對不起，我錯了，寶寶，別不要我，我錯了，寶寶，別恨我……”
    那神色，那語氣，和那時她病危的樣子是那麼像，讓沈夜凝的心不爭氣的顫抖了一下。
    哭聲沒有湮滅在眼淚裏。
    沈夜凝不得已，手上使上了幾分力氣，他摸到秦雨殤右肩的衣服有些潮濕，估計傷口已經裂開了。不知道內髒的縫合怎麼樣，如果那也裂開了，秦雨殤會有生命危險的。
    可是秦雨殤固執的不肯安靜，哽咽聲也大了起來，越來越語無倫次：
    “別恨我……對不起……別怪他，是我的錯……求你了，別這樣……媽媽愛寶寶，真的……求你，別這麼做……別離開我，對不起……”
    秦雨殤語無倫次的說著夢話，身子在不住的痙攣著。
    似乎僅用雙手已經無法製止秦雨殤的瘋狂顫抖，沈夜凝輕輕把她擁進懷裏，希望能給她溫暖。可是依舊沒有任何效果，秦雨殤的哽咽聲反而越來越大，語句卻越來越模糊不清。
    沈夜凝心疼了，他在秦雨殤頭上落下一吻，安慰道：“雨兒，別害怕，我不會離開你的，別害怕，有我在呢，別怕。”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不顧及你的生命，是我不該用你的命換我的命……我不想，我不想這樣的啊……寶寶，別恨媽媽。”
    秦雨殤不理會他，隻是沉在自己的夢魘裏，一個勁兒的道歉。
    沈夜凝摟緊她，暗恨自己何必那麼著急，如此刺激她。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孩子，對秦雨殤的意義竟如此重要，竟會讓她產生這樣大的愧疚。
    “雨兒，不是你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們，是我放棄了他，是我的錯，與你無關，別這樣，我會心疼的。”
    沈夜凝一直柔聲安慰。
    “不是，不是，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寶寶，恨我吧……不，不要恨我……”秦雨殤似是聽到了沈夜凝的話，自相矛盾的自語著。
    忽的，秦雨殤從夢中醒來，睜開了蓄滿淚水的無神雙眼，愣愣的看著帳頂，偶爾咳出些血絲，卻一句話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