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裏？”沈夜凝的嗓子異常的嘶啞。
    青冽看了一眼回春堂的招牌，點點頭：“這是大師兄的一個徒弟的藥鋪，師父說在這裏等著爺。”
    同時他伸手入懷，取出一枚白色的帶著香氣的藥丸，正要捏碎，一個高大英俊的青衣男子卻出現在回春堂門前，臉上布滿陰雲。
    冷冽的聲音不帶有一絲感情，突然響起：“不用捏碎藥音丸了，殤兒身上凝香丹的味道十丈外都可以聞到了。我希望你解釋一下，殤兒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沈夜凝！”
    男子幽深的褐眸凝在沈夜凝臉上，那裏麵，隱隱帶著殺氣。
    沈夜凝沒有問這個男子為何和秦雨殤熟識，他隻是緊緊抱著懷中毫無生機的人，邁步入內：“孟慕白，此刻不是說這件事的時候，你先救她！”
    孟慕白冷哼一聲，冰冷的雙眸閃過一絲擔憂和心疼，他抬腿跟上。
    自從四年前師妹去世之後，孟慕白就再也沒有和這個近乎妖孽的男人打過交道，即便他的小弟子一直跟在這個男人身邊。這個男人也沒有找過他，不知道是恨自己沒有照顧好師妹舒雲，還是恨孟慕白沒有能力救舒雲，躲避一切和舒雲有關的人。但其實兩個人都知道，舒雲的病本來讓她在十四歲之前就會夭折，可是他的師尊卻生生將舒雲的歸期拖了三年。這偷來的三年已經是一個奇跡了，他們怎麼可以怪命運不公呢？
    孟慕白不是沒有恨過這個男人，如果不是這個男人牽動了舒雲師妹的情絲，讓師妹心神疲憊，師妹也不會如此就香消玉殞。可是，也是這個男人讓師妹體會到了人間最美的幾種情感之一，漸漸地，他也不恨了。甚至知道沈夜凝為了另一個女人來求他出手救治，他也沒有絲毫的不滿。他知道，沈夜凝心裏也很苦。
    但是，今天看到奄奄一息的秦雨殤的那一刻，孟慕白氣的快要發瘋了。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男人竟然如此不省心，一個接一個的讓他僅有的兩個師妹性命堪輿。這個男人真是天生的魔障！
    不錯，他孟慕白的師尊，十三品巔峰佛手玉聖關清嶽，世上的三大聖者之一，也是秦雨殤的師尊。秦雨殤的身份，更是一個可怕的謎團。
    孟慕白深知此時不是與這個男人生氣的時候，他連忙引著沈夜凝來到早已經準備好的藥房，然後接過秦雨殤幾乎沒有重量的的身體，把沈夜凝攔在外麵。他知道那個沈夜凝要救治的女子中了三生三夢蠱，早已準備好了淨室和消毒器具，可以隨時動“手術”，沈夜凝和青冽這兩個“泥猴”自然是不能進去的。
    孟慕白此時有些感慨，當年，這“手術”之術還是他的小師妹殤兒教給他的，現在卻要用在她本人身上，多麼諷刺啊！
    孟慕白輕飄飄的向後揮出一股勁氣，帶上了房門，他清楚地感覺到，沈夜凝的視線始終焦灼在他身上，或者說是他懷中的秦雨殤身上，從未離開。
    房門，阻擋了視線，卻阻擋不了情思。
    孟慕白無奈歎息一聲，開始動手解秦雨殤身上的衣服。現在可不是避嫌的時候，他要給兩個人都消毒，才能開始“手術”。也正是因為怕感染，他才沒有要任何助手。畢竟這裏的條件不足，無法做到完全無菌。若是出了什麼差錯，他孟慕白可後悔不起。他越來越慶幸自己沒有因為和沈夜凝的矛盾而在準備上有什麼欠缺，要麼，他一定會失去這個小師妹的。
    孟慕白換上潔淨的外袍，把赤裸的、幹瘦的秦雨殤輕柔的放在床上。
    他摒除一切雜念，他不可以憤怒於沈夜凝害他的師妹變成這般，不可以心疼師妹那明顯失去一個孩子後的絕望，不可以哀痛師妹毫無生機的軀體。
    首先，他是一個醫者，一個要救治必須救活的人的醫者。
    孟慕白再次睜開眼，眼神變得無比平靜。他伸出修長有力的雙手，捏起形狀特殊的鋒銳刀具在火焰上灼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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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沈夜凝本就布滿血絲的眼睛中此刻更是寫滿了焦急，青冽在一旁看著儀態盡失的主子，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話去勸慰，就在青冽忍不住要衝進房中的時候，那緊閉的房門終於打開了。
    沈夜凝的黑瞳猛的亮了起來，也顧不得自己此時的狼狽，連忙迎了上去。
    孟慕白換回了那襲青衫，從房內走出來。已經達到十一品巔峰的孟慕白此時臉色竟有些蒼白，看樣子救治秦雨殤確實破耗心力。這也反映出了秦雨殤傷勢之重。
    “她還好吧？”
    沉默了許久，沈夜凝隻能憋出這麼一句話。
    孟慕白淡淡的看了沈夜凝一眼，那本就堅毅的麵部線條構造出冰冷異常的表情。他銳利的目光仿佛尖刀，刻在了沈夜凝臉上，同時孟慕白握緊雙拳，似乎在隱忍著什麼。最後，孟慕白還是鬆開了拳頭，長歎一聲：
    “她無事了，隻是要靜養許久。最重要的是，要保持心境平和，慢慢調養，約麼半年的時間，她的身子總會恢複到大宗師的水準的。隻是，在此之前，我希望沈丞相能解釋一下，為什麼殤兒身上有刑訊的跡象？還有她為什麼失去了孩子！你……哼……若是要看她，記得先把自己洗幹淨。”
    孟慕白說完這句話，就甩袖離開了。
    青冽知道他那個僵立不語的爺急需安靜，所以他跟著師傅離開了。他知道，沈夜凝不希望任何人再打擾他和秦雨殤的“團聚”。
    這也算是失而複得吧？沒有失去，也應該感到慶幸了吧？
    可是，真的沒有失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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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漱幹淨的沈夜凝換了一身潔白的長衫，坐在了秦雨殤床邊，他看著那個幾乎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絕美女子，心中痛的仿佛漏了一個大洞，空空的透著風。
    世上有一種美，像是旭日之下即將融化的晶瑩冰雪，像是拂曉之時若隱若現的一輪曉月，像是夜半之刻悄然綻放的曇花，精致而脆弱，讓人不忍觸碰，生怕那一格輕觸，這樣美麗的人就會像破碎的鏡子再也無法複原。
    那是怎樣絕世的姿容啊！竟然遮擋在那普通的容顏之下，並且還因此遭受苦難。是不是老天爺也嫉妒她的完美呢？
    可是這樣的女子，卻緊閉雙目，長長的羽睫像是折翼的天使，無力的倒伏在隱見青色的眼瞼上。隻有額上一枚藍色的蘭花印記，還有著幾分色彩，讓這個過分蒼白的人不會顯得完全失去了生命氣息。
    沈夜凝怔怔的伸出手去，想要觸碰那張動人心魄的容顏，但是，他最後隻能再次收回手來。
    他不知道，怎麼麵對她。他對不起她，但他卻後悔了，他卻不明白該如何補償她。
    他多想有一個孩子，他和她的孩子。他多想有一個家，一個他和她的家。他多想有一份愛情，一份他和她的愛情。他曾經有這一切，可他卻親手給毀了。
    他很後悔，很後悔。
    沈夜凝緊緊地握著拳，他苦笑出聲，最後隻能喃喃的自言自語：“我錯了，不求你能原諒我，隻求你能好起來，我，別無所求。”
    之後，就是長長的沉默。
    天，又一次亮了起來，轉眼間，一夜已經過去了。
    門，輕輕被推開，青冽沉穩的聲音在看到秦雨殤此時的相貌時，也出現了一絲顫抖。
    “爺，這才是夫人的真麵目嗎？”
    沈夜凝沒有回答。其實任何人看到沈夜凝之後，都會理解他為什麼不會回答了。通紅的雙瞳，憔悴的姿容，幹裂的嘴唇，原本的風神玉骨早已消失不見，比之纏綿病榻的秦雨殤也未見得好在哪裏。
    就算是十一品巔峰的大宗師，連續一個月沒有好好休息過，風餐露宿，從昨天起更是滴水未沾，不變成這麼虛弱的樣子，才叫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