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淺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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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最後一個電視節目出現七彩條的球形符號,客廳仿佛又暗了許多,微弱的熒光揉在臉上,他終於認識到夜確實深了。
拍拍手爬起來,薯片殘屑抖了一地板,他厭惡地皺皺眉,卻再無心力去清掃了。
想起來,有嚴重潔癖也是那時候的事兒了吧。他這樣想著,邊光著腳踩在大理石上,涼意漸滲,從腳底一直倒灌到喉頭,那滋味真夠惡心人。
走到廚房,啪地拉開冰箱門,暖黃色的微光裏,他微顰著的眉毛即使有段時日沒有修剪,也仍然顯得特別整齊挺括,與其它五官一樣立體。而他現在可沒空顧著這些有的沒的,敗家公子兒的生活早就拐帶著激情,欲望,感性什麼的跟他分道揚鑣了,就像他曾做過的一個沒根沒據的夢:
夢裏他跟在一艘遊船後麵拚死追趕,邊拍打著船窗急切地問道:
怎麼,你不跟我走了嗎?
車廂裏麵的誰不鹹不淡地說道:抱歉,我不能繼續陪你走了。
然後他仿佛抽空了一般忽然沒了力氣。
他站在原地,腳下是海,他呆呆看著,隻聽得輪船的汽笛聲嗚咽到了不知名的下一個碼頭。
之後他不自主地向後仰倒,墮入了窒息的的,冰寒徹骨的深藍色裏。
醒來時他一頭冷汗,但心卻很平靜,當時回想了這個夢,覺得莫名其妙,還有點好笑
——站在海上追著輪船把妞?碰了冷壁不算到頭好像還溺亡了怎的,好樣的。
太陽穴忽然一陣脹痛,把他從沉思中刺激了回來,他不耐煩地甩了甩頭,從冰箱裏拖出一瓶冰酒,咬開仰頭灌下幾口,總算將惡心的滋味緩解了些,抹抹嘴,提著酒瓶到了陽台,看著窗外的仍在沉睡的城市。
就像是一隻在睡夢中無害的巨大的獸,偶爾發出的一兩聲車鳴成了它安慰的呼吸聲。
這個比喻怎麼有些耳熟,
耳熟地…讓人不願想起。
果然近墨者黑啊,他輕輕扯起嘴角,自以為輕蔑的笑容帶出幾分苦澀。
此時,他頭頂上是詭異的夜空,腳下是腥膩的都市。而他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醉生夢死。
夜空中漂浮著薄霧,雖然肉眼無法看見…無法看見的東西多了去了!
他忽地煩躁,一口氣吞下大半瓶,回到房間,也不知跟誰示威似的將酒瓶咚的一聲用力按在寫字台上,但繼而也沒了後文,隻呆呆地望著窗簾,忽而覺得它們好像誰人低垂的眉目,
那人被睫毛的陰影覆蓋著的眼睛,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溫柔,就像阿爾卑斯山南麓的布萊德湖。
布萊德湖。
說起來,那隻是我想去但一直沒能到達的地方。
素來酒品不好的他怕是已有些微醺。
神經質的重新改換成了酒杯,雙手捧著慢慢地啜,
人平靜了下來,意識卻越發模糊了。
他把頭埋了下去,頭昏的厲害,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
萌萌忽忽間他似乎低聲呢喃了些什麼,接著便沒了聲響。
隻有他自己仿佛在腦海深處又聽見了微弱的輪船嗚咽的汽笛聲,
窗外的風弱了些,房間的光線也柔了下來。
一派入夢的將景。
可惜這好幾日來終於迎得的淺薄睡眠隻持續了不到半刻鍾。
突變是發生在瞬間。
他忽然開始劇烈地咳嗽,整個身子都帶動著搖晃起來。
咳——咳
冰涼的頭發被冷汗粘在額頭臉頰
咳——咳
喉嚨愈發幹啞撕痛,眼睛卻濕了。
咳——咳
震痛從心肺到指尖,鱷魚淚被迫浸出來。
猛然間胃裏一陣異樣絞痛翻湧到喉頭,
他衝到衛生間,彎下腰,對著盥洗池哇的吐了起來。
紅酒濺在白瓷底部,就像殷烈的血液。
不知折騰了多久,一切洶湧結束後,他繼續撐著手站著。一會兒,隨意抹了抹嘴角,伸手擰開龍頭,洗漱之後,把牙刷和杯子都扔進了垃圾簍。
擰亮的白熾燈下,白瓷反著光,鏡子裏他看見自己臉色還真不是一般地難看。
這個不隻窩囊到滴酒不能沾的身體。
他緊攥拳頭,指節泛白,因為過於用力幾乎嵌進掌心的指甲沒有紅潤的顏色,簡直如死灰般蒼白,就如同他此時的嘴唇。
——
誰真的會喜歡這麼沒用的我?
還能苟延殘喘多久?
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離開這個世界?
腦海裏冒出這顛三倒四的話時,他最終抹掉了這三句話最後本該有的一個[麼]字。
窗外,最遙遠的東方,刺目的曙光正殘忍地撕扯開星空黑呢般的帷幕,
它是企圖喚醒這個奢侈糜爛而又理性冷漠的城市,卻沒法拯救微微一個人的醉生夢死。
黎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