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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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整個星期半夏都呆在房中不肯出來。除了換藥送飯的仆人們,平常人剛一走進去便被她轟了出來,連哥哥嫂嫂們也吃了不少閉門羹。
他們心裏疑竇,但也探不得半夏究竟犯了什麼錯,要父親這般嚴懲責罰。
林甘遂的氣雖然是消了許多,可對半夏依舊沒有一點放鬆管製的意思。杜仲大著膽子去問,還未開口便也是一頓斥責,並且言明,此後林家上下再也不許提起此事。否則絕不輕饒。
這一日,送飯的仆人依例帶了份報紙進來。報紙頭版頭條,就是青幫掌事嶽東琛傷愈,複回幫內執事一文。文中洋洋灑灑數千字,隻說嶽大少為慶賀此次大難不死,特資助教會數萬銀元,其後便是一番歌功頌德,好不熱鬧。
半夏還看到了嶽良琛的名字,黑色鉛字,工工整整的印在上麵。用手指摩挲,這三個字與別並無不同,可半夏的心裏卻仿佛填進了什麼東西,看著他的名字,既陌生但又覺得應該是熟悉的。
司令府邸,一大早白少琮就被急促的電話鈴吵醒。親衛來報告說,“是湖州梁副將的電話。”
白少琮不敢耽擱,連忙起身接通電話。電話那頭的梁治同有些聲音也有些慵懶,可說出的話,卻是極為清楚,“今天的報紙看了嗎?嶽東琛傷病初愈,大難不死。”白少琮連忙抓起了桌邊的報紙,那樣誇張的篇幅,顯得分外刺眼。
梁治同又說,“我這裏還有張宗琦發來的電文,說是我奉軍一架軍用飛機誤入他的軍事管轄基地,他依照條約,已經開槍擊落了。”
“是嶽良琛!”白少琮不覺得意外,他早該想到的。
“我自然知道是他,我也早就料到他不可能帶他大哥上那架飛機,隻是我沒想到,他竟做的這樣絕。少琮,我今天就是提醒你一句,他這個人不簡單,你和他同在宛城,往後多堤防著。以後有關嶽家的事,可以直接掛電話到南城,不必忌諱。”
“好,我明白。”
掛了電話,白少琮靜靜的站了一會,心裏生出了許多不解。嶽家與奉軍一向是同生共存,各取所需的。雖說也時常會發生些摩擦,可並非是不能解決的矛盾。但現在看梁治同的態度,似乎對嶽家是下了除之而後快的狠心。嶽東琛遭暗算的凶手還沒有找到,現在又鬧了這一出,看來往後宛城又要不安生了。
又過了幾天,此事慢慢的平息了下去。半夏的傷也好了大半,隻是額頭留下了極輕的粉紅色印記,放下劉海微微的遮了住。在父親的默許下,半夏開始複課。日子倒也如往常般流雲似水,她那場遭遇,似乎隻是夢裏才發生過的事情。
天氣日漸回暖,一夜間似乎是到了夏天。換上湖藍色窄襟小衫和灰色長裙,麻花辮已經過了肩頭。文文靜靜的站在人前,倒是另一番明眸皓齒的清秀樣子。
這一天正是周末,天氣悶熱異常。半夏本想在家避避暑氣,可一大早同學小鶯就打電話過來,說是一家書店剛進了一批外文書,很是暢銷,怕去晚了就要斷貨。半夏禁不起誘惑,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門。
待從書店出來的時候,日頭正毒辣如火。旁邊有家咖啡店,正好能避暑小憩。裏麵人不多,也很安靜,頂頭碩大的風扇“呼呼”的轉著,帶來些許難得的涼爽。兩個人選了一個陰涼的位子落座,各點了些水果飲料。
半夏翻看著剛剛到手的俄文小說,《罪與罰》。她的俄文並不是很好,看了幾行總是找不到頭緒,很多陌生的字母是要回家查閱詞典的。百無聊賴間,就打量起了這間咖啡店的格局。店麵並不算很大,但裝飾很為考究,這裏的一桌一椅都散發著暗色的啞光,一看就知是極好木材所製。桌麵上繪著彩色的圖案,仔細瞧了才發現這是聖經裏很有名的一個故事,亞當與夏娃。半夏來了興趣,再看旁邊的桌子,上麵繪的是失樂園,亞當與夏娃偷吃禁果後正被上帝斥責。
小鶯見她專注,笑說,“怎麼也研究起西洋彩繪了?”
半夏收回視線,回答說,“前兩天才剛讀完聖經,今天見了這些與文字不同的繪畫,自然想琢磨琢磨。”
小鶯說,“那琢磨出什麼來了嗎?”
半夏皺了皺眉,“一知半解吧。”
談話間,侍者送來了飲料和果盤。同時也將兩杯冒著白色涼氣的冰飲送了上來,並說,“這是抹茶冰,那邊一位先生請的。”
順著那位侍者所指,半夏看到了坐在吧台前的嶽良琛。他今天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襯衣,嘴裏叼著一根雪茄,懶懶散散的靠在椅背上吞雲吐霧。見半夏望向這邊,臉上才露出些若有似無的笑。
半夏的心“咚——”的一聲,像是掉進了深井裏。
小鶯也看見了他,“你們認識?”
半夏收拾桌上的東西,起身要走,“不認識。”接著又說,“我家裏還有事,先走了。”
小鶯還沒有反應過來,半夏就逃也似地離開了咖啡店,離開了他的視線。外頭熱浪翻滾,伏九之天,竟覺得冷意森森。她回過頭又看了眼咖啡店碩大的落地窗戶,她似乎感覺到了他正透過這扇窗戶望著她。那黑白分明的瞳孔裏,好像沉著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望上一眼,就再無法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