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灃略怔了一下，沒有說話。嶽良琛緩了緩自己的情緒，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冰冷又頗有幾分無奈的說，“去收拾好，別等到我大哥醒了，你卻落了個殘廢！”
    常灃笑了笑，見他這樣說話，便知他的火已經散得七七八八了。遂看著半夏說，“那她怎麼辦？”
    嶽良琛也轉過頭看著她，她的臉像紙一樣白，甚至因為驚嚇，她的身子在微微發抖。可是在她得眼睛中，似乎看不到驚駭和無措，那裏空茫茫的，什麼也看不見。他的心微微一顫，也不知是因為什麼。他頓了一下，微擰起眉頭，緩緩的說道，“你檔子彈救下的人，我不會再動。”
    常灃這才放心的吐了一口氣，然後意味深長的說，“一步步照規矩來，我們還是有勝算的。”說罷便轉身出了房間。
    嶽良琛收起了手槍，也想離開，但在門口又停住了，他背對著她，頗有警告意味的說，“別以為我會輕而易舉的放過你們林家。這件事，永遠沒完。”
    半夏好不容易回歸正常的心跳聽他這句話，又是“咚——”的一聲。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可是話哽在喉嚨間，她無法說出來。麵前這個喜怒無常的人，她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動作，都要小心翼翼。
    他冷哼道，“別以為梁坤真那麼好心出麵幫你們，他不過是想利用這個契機給我們青幫一個重擊。而你們也隻是做了個由頭。一旦事態無法掌控，他就會將你們拋出去做替死鬼。到時候不用我嶽良琛出麵，你們林家照樣片瓦不存。”他緩緩的轉過身來看著半夏，過了良久，才用無波無瀾的聲調說，“其實我有時候真想好好的問問你父親，他究竟對我們嶽家存了什麼偏見？那些衣著光鮮，所謂上流社會的人就一定是好人嗎？我們這些草莽起家，刀口舔血的人就一定該死嗎？”他麵上極冷，可眼睛裏卻沉著一股無可奈何的傷痛。他最後瞥了她一眼，轉過身走了。
    春日遲遲，清晨的寒氣依然很重。涼風順著窗戶徐徐的吹了進來。鵝黃輕紗揚起，袂角撫在半夏的小臂上，微微的泛著癢意。待她靜下心來時，才能仔細的回想起適才的九死一生。若不是他們還有所顧忌，若不是有人擋那一槍，她現在恐怕……。她不敢再往下想。她隻覺得此時的一切分外珍貴，像是額外的恩賜，又像是偷偷摸摸竊取來的，這樣的心境，已於之前大不一樣。
    她想起了他說的那番頗具有警告意味的話，話裏話外的意思都再明確不過，他並不打算輕而易舉的放過林家。再者，就算嶽東琛能醒過來，事態緩和，可這之間必是要結下梁子的。她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是誰在嶽家跟前說，父親能醫治嶽東琛？
    父親年輕時留過洋，學過西醫。後來又隨著白司令上了戰場，做了十多年軍醫。可就算這樣，誰也不敢言辭鑿鑿的說林老爺子是個能起死回生的主。嶽東琛生死未卜，嶽家病急亂投醫，逮住點渺小的希望必是要試上一試的。究竟是哪個人，三言兩語間，就將嶽家推上了風口浪尖？又或許，針對的並不是林家，而是林家背後的白司令？
    此時，仿佛有無數股力量都在蠢蠢欲動，而自己，正處在這個漩渦之中，亦或許，是最先被扔出去的棋子。生與死，都隻是在別人的一念之間。
    半夏沒有再往下想。她隱隱覺得，這件事遠已超過了自家可掌控的範疇。
    她卷縮在沙發上，將自己的腦子徹底清空。那些摸不著的千頭萬緒不去想也罷。這樣安靜下來的時候，連窗外的風也靜了下來。“好人，壞人？”她低喃自語，腦子裏空洞洞的回響著嶽良琛臨走時說的那句話。其實這個世界上哪裏有好人壞人之分？這不過是被世人認同與不認同的代名詞而已。這樣一個風雨飄搖的社會，哪裏還有精力去劃分這些籠統的概念？各人有各人的生存方式，隻有體麵與齷齪之分，而沒有好與壞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