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半夜格外地冷，加之已是轉冬的季節，竟有些寒冷徹骨的感覺。孟天菲掙紮著起了身，肌肉不自覺又扯動了傷口，按照柳娘的說法，劍偏了，按照師父的說法，那絕不是一個高手會犯的錯誤。
    身子剛坐了起來，便驚動了一旁守夜的婢女。
    “孟姑娘你怎麼醒了，該躺下好好休息才是。”孟天菲打量了一下婢女的穿著，比一般的大戶人家婢女是要穿得好一些，可見秦王之仁心，公可致主將參謀，私可致婢女小廝的傳言不假，便笑道：“我睡不著，有點冷。”
    “那奴婢去幫你拿一身被子吧，才是剛剛轉冬的季節，方才外麵卻下了好大一場雪。”婢女剛欲轉身，便被孟天菲叫住了，“其實我並不想睡，興許平日裏睡多了。現在外麵還下雪嗎，我想出去走走。”
    “雪倒是停了，不過地上可滑得很，奴婢幫你拿一雙雪靴吧，還要加一身披風才好。”孟天菲微笑著點了點頭，心想著這婢女伶俐，柳娘帶人可有一套，自己當初在香滿樓也是給管得真真的。孟天菲披上了披風，穿上雪靴，剛一推開門便立刻感到了一股寒氣，她的心此刻又何嚐不是，這場雪可真是下得好，都下到了心裏頭。
    後庭的雪積得厚厚一層，月光下照的和白晝一般，幸是月光柔和，若是太陽，隻怕眼睛多半被閃瞎，孟天菲選了一棵老樹便坐了下來，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樹，因為從來沒有人教過她。就像是一般人家的女孩，都會有人教她們針線或是琴棋書畫，其實她也有人教，不過教她的卻是怎麼為奴為婢，怎麼用一身的武藝殺盡仇人。她望著月亮漸漸卻出神了，興許夜太冷，此刻竟也感受不到胸口的痛，過往種種在一劍之下灰飛煙滅，她不想問為什麼，或者說，她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那一劍便已是毫不猶豫。柳娘說劍偏了，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劍根本就沒有偏，而且瞄得分毫不差。她就這麼看著，也就這麼想著，莫名的，臉頰感到一絲的濕潤，在月光下閃爍了兩行晶瑩的‘傷痕’。
    身後傳來了絲絲腳步聲，近乎無聲，那人輕功很好。“剛剛聽你房間丫頭說你出去了，這麼冷的天，怎麼自己一個跑出來了。”風傲天順勢將身上皮襖一脫，輕輕蓋在了孟天菲身上，坐了下來。
    他看到了孟天菲淚痕是默然愣了一下，眼前的這個女人，在他記憶裏，竟乎沒有落過淚，他吸了一口雪的氣息，開口道：“他傷了你。”孟天菲並沒有作答，他又道：“我相信他是有原因的，所以你也別太恨他了。”
    “連我自己都感覺不到他是有原因的，你憑什麼說。”孟天菲冷然道。
    “因為我感覺得到他愛你，也感覺得到你愛他。”風傲天傻笑說道，笑得多了幾絲無奈。
    “我是個沒有資格談愛的人。”孟天菲苦笑。
    “你有，隻是你不想，你不想傷害身邊愛你的每一個人，所以決定自己攬下一切。但菲兒，愛一個最好的方式是讓你愛的人勇敢去愛你，而不是讓他愛而無作為。我……我……”風傲天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很快又將話吞下了。
    “你……呆子，謝謝你。原來被刺一劍是那麼痛的事情，可你當初卻毫不猶豫為我擋了一劍，謝謝。”孟天菲望了一眼風傲天，低下了頭。
    “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你很喜歡秦鴻了，玉笛山莊那一次，我親眼看到了你們抱在了一起。我本就是一個花心公子，對女人沒一個認真的，你不要感謝我，更不要喜歡我，我給不了你結果的。”
    “撲哧”孟天菲忽然笑了起來，風傲天望著那張嘲笑的臉愣了神，道：“你笑什麼。”
    “我本也以為你是花花公子，但我真沒見一個花花公子為了一個不愛的女人甘心送命的。我知道你覺得我喜歡秦鴻，所以才說不喜歡我的對不對。”孟天菲望著風傲天一副被道出了心事尷尬的樣子，又不由笑了起來。
    “我……總之你和秦鴻在一起才是最配的，他才能給你幸福。”孟天菲笑著歎了一口氣，道：“我曾經也以為是這樣，但是後來我發現，為我不惜得罪張道常的是你，跟在我身邊為我複仇的是你，為我擋下一劍的是你，為我擋下那一掌的也是你。在秦鴻身邊，我雖然覺得覺得我們是愛的，但我們總是讓對方難過。我曾以為，我對你不是愛，但你卻總讓我開心驚喜，今夜那兩行淚，是我對他最後的情意，他既然選擇了助紂為虐，那日後江湖再見，不再留情麵。”
    “其實他也不一定……”風傲天尚未說完便又被打斷了，“風大俠，你江湖號稱和‘聶韓江’有得一拚，你這麼扭扭捏捏你對得起……”孟天菲的話並沒有說完，她似乎覺得她說錯了，江湖傳言往往都不會是空穴來風，眼前放才那個還是不敢承認喜歡自己的男人，此時已經吻在了自己雙唇上，突如其來卻極盡溫柔。
    孟天菲抿了一下嘴唇，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他原以為風傲天會說出什麼情意綿綿的話，但她同樣錯了，隻聽見風傲天淡淡吐出了一句：“你不用太害羞，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親你。”
    “你說什麼！”
    風傲天頓時覺察出了殺氣正濃，笑盈盈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我第一次在破廟見到你的時候就不小心親了你，不過你那時毒針發作，不知道。”
    “風傲天，你給我說清楚，什麼不是大事兒，我還不知道？你……”孟天菲拾起地上一根剛被雪壓斷的樹枝，毫不猶豫便刺了出去，風傲天起身一轉便又躲過了一招。使出輕功繞著樹逃了起來，邊逃還邊喊道：“反正不都要親嗎，提前練習一下又有什麼關係，再說了，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不要跑，我打死你。”孟天菲緊追不舍，故作怒聲道。
    “你殺了我，就是謀殺親夫，你看你一個寡婦還能不能嫁出去。”風傲天笑著又一個步法溜了出去。二人如此來去幾十個回合方才覺得乏累，雙雙躺在了雪地上喘著大氣。
    躺在雪地上所看的月光映著夜空格外明亮，雪地如同光芒一般，自己置身其中，隻覺得飄飄然不真實，“好美的光。”孟天菲不禁歎道。
    “你聽過雪山極光嗎？相傳西北穿過茫茫大漠，便會到這個世界最寒冷的地方，那裏全都是茫茫雪山，還會有極光，極光五彩斑斕，沒有任何一種美能與其媲美，相傳極光是天堂裏的人賜予人間的親人的禮物。如果你可以看見極光，那說明天堂裏有人在想你。”風傲天微笑著歎道。
    “那你見過嗎？”孟天菲側了頭，望著風傲天問道。
    “沒有。”風傲天望著孟天菲的眼，笑著道：“等和你報完了仇，你肯和我一起去看嗎？”
    她笑而不語，胸前的疼痛，似乎已經漸漸平複了……
    深夜，玉笛山莊，人影躍過圍牆，悄悄潛入了書閣。
    “好好，這既然是最後的秘籍，那鴻兒，你也可早日離開飛鷹門了。”太虛真人捋了捋胡須，笑道。
    “師父，我還想留在飛鷹門多幾日，一來好學這武功救菲兒，二來，也可檢測鐵世鷹一舉一動。”秦鴻躬一躬身道。
    “這樣也好，但你需要小心，鐵世鷹此時還未必信任你，若是知道你是欺騙了他，必定拿你開刀。”太虛真人謹慎道。
    “他不是未必不信我，而是從未信過我，此秘籍應是缺了最後幾張，好讓我走火入魔，隻是他沒有想到我要倒過來練，這樣後幾張就變成了前幾張，就算沒有，也不會影響多大。”秦鴻道。
    太虛點頭道：“不錯，當年半城軒師妹拋下道，赫然離開玉笛山莊，執意嫁入契丹王室，後來契丹被馴服，內政動亂，師妹也不知去向。但師妹曾寄過一封家書，家書中除了問候師父老人家安好，也暗指了‘高山流水’的去向，師妹手下曾有一武功高手，將高山流水的武功倒了過來記成了另一部秘籍，便是當時震驚了西域的‘魔域吸星大法’。而高山流水，也正是魔域吸星大法的克星，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數啊。”
    “隻是我倒奇怪，鐵世鷹怎麼會有這個秘籍。”秦鴻不解喃喃道。
    “其實這倒也不奇怪，我當年撿回他之時，正是戰亂之時，相傳當時契丹族內亂，如今的族長排除異己，不少人逃到了中原。世鷹撿回來的時候，胸前正有狼的圖騰，他恰恰便是契丹人呐。”太虛回憶道。
    沒有人注意到，此時門外，一個身影正伏在了窗下，靜靜聽著一切，眼神裏透著看不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