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菩青窩在符寒心的懷裏。
    那刀口子是開在自己的肚皮上，他自然清楚它的深淺。
    適才他瞧見克羅爾那猙獰的熊樣，他就猜到接下來對方的手勁定當弱不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不單是善的，而且還是絮叨的。
    楊菩青想起了幾年前自己不知道從誰的宮殿裏鼓搗胡鬧，趁他們亂翻天的時候，隨手兒順走了一瓶極品美酒。那酒可是又香又醇，他舍不得喝，至今還藏在觀瀾殿偏殿的一個旮旯子裏。他讓符寒心要記得挖出來喝掉，免得浪費了。
    浪費是可恥的，浪費美酒簡直就是無恥！
    然後就是他老爹。
    雖然他自幼就離了家嫁到皇宮裏，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這般算來，他和那個家已經沒多大關係了，況且他跟那身為魔法軍團首領的老爹楊英也沒照過幾回麵。
    但是，他身體裏流得血液中有一半是楊英的，所以也算是楊英的半拉子兒子。
    他知道現在皇帝正在逐漸架空楊英老爹的勢力，而且極有可能以後會送他西天，所以他想叫符寒心多多照應下自己的老爹。用他的話說就是，即使他以前是條蛟龍，現在也是一腳丫踏在生死道上的，掀不起什麼大風大浪！
    他又忽然想起穿越。
    於是，他吃力地把腦袋往符寒心的懷裏靠了靠。
    他說符寒心，要是老子真這麼幸運，英雄早逝的話，你就去尋個懂得靈魂魔法的祭師來，把老子的魂魄封在裏頭。別讓它跑到外頭忽悠閻王那龜孫把老子又給忽悠回去了。你知道我那兒的地皮價格有多高麼？得這個數兒！整得好像那地兒上鋪著的不是泥沙，而是光閃閃的金沙似的，貴得讓人咂舌！
    我這要是回去了再死翹翹，把我身上穿的大褲衩當了都換不了墓園裏一豆腐塊大的地兒。而且還保不準他們砌得墳包是不是豆腐渣工程。老子躺進去，一個刮風下雨的，雨水就順著石頭上的縫兒滲到裏頭。到了那時，可憐老子我屍骨未寒的，還要來個全濕！
    還是留在這兒好啊！
    這兒有你！有你哪兒都好！
    而且，咱好歹還是皇親國戚，不是？不需要一個子兒就可以住進皇陵這麼個豪華版陵墓。我那有句俗話，說生得巧、死得老、葬得好，那麼這人的命格就比皇帝的命還好！
    老子除了第二項對不上號，屬於非正常死亡外，其他都應著了。
    我耶琢磨著自個兒生得挺巧的，要不咋會遇見你，不是？
    有時候我也納悶著，咱們倆的相遇是不是冥冥中安排好的。要不是這樣，怎麼會有一夥那麼傻B的匪徒千選萬選，選了個離警局那麼近的銀行。人質那麼多，偏偏挑了老子當做他活命的法寶。還有啊，那個匪徒的槍法那麼差勁，那個彈子兒咋就那麼巧偏從我的心口穿過？現在想想，原來是為咱倆的偶遇製造機會呢！
    楊菩青嘎巴嘎巴地說話，字眼兒溜得忒快，中間半個標點都不帶，一串兒接一串兒地往外蹦，可總覺得自己好像有沒完沒了的話要講似的。是的，他的腦子裏壓縮著大半輩子的話，原本是要在以後歲月裏滿滿解壓的，可現在不可能了，有些話再不說，以後就沒機會了。
    咦？什麼涼涼的？
    楊菩青伸手一抹，手指上濕濕的，還泛著水光。
    我不是挨刀子流血麼？咋身上會冒出水來。這天朗朗的，也沒見著雨呀！
    楊菩青被頭頂上那大大的太陽迷了眼，白晃晃的光開始暗淡下來。
    符寒心，是你流的淚麼？
    別！別扭頭！讓我仔細瞅瞅你的臉，呀呀！還真是一邊臉拖著一溜子亮晶晶的水路！
    他抬手想摸摸符寒心的滑嫩嫩的臉蛋兒，可是舉不起來。
    楊菩青兀自笑了。
    他說以前老子見你總是冷冰冰的板著一臉孔，就琢磨著，這小鬼莫是一座冰山投的胎，不會哭也不會笑。可如今我倒是曉得了，就算是冰山又怎樣，冰山也有融化的時候，不是？不然符寒心你臉上掛得是什麼！
    楊菩青的聲音越來越低，後來都沒吱聲兒了。
    符寒心低頭一看，隻見懷裏的人兒眼合上了，嘴閉上了，整個一和尚入定似的，便溫柔地叫了一聲：“菩青。”
    “菩青。”
    “菩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