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深夜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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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待了好幾天,霍淩秋日日都留心觀察緒央,擔心他做出惡事來。按理說妖魔受傷,愈合極快,少則半日,多則三朝,似緒央這般,幾日不見丁點好轉的,此傷定是非比尋常,許是仙家所為。這幾日裏,霍思羽多次要去醉宵樓奏琴,皆被霍淩秋極力阻攔,好說歹說,就是不許。
近幾日來,此地頗有動蕩,夜間嬰啼、女泣常常聞見,步至聲源,隻見一地的鮮血與肉屑,煞是駭人。以致夜間聞見怪聲之時,人人都關門閉戶,遠離聲源。霍淩秋糾結了幾日,覺緒央無甚敵意,亦無為敵之力,便開始外出查探此事,幾日下來,卻是毫無頭緒。每每聽到啼泣聲,霍淩秋便極速飛往,但至現場時,隻見血跡與肉屑,盡管不是人類的,依然駭人的緊。
趁霍淩秋出門的空檔,霍思羽又去醉宵樓奏琴了,他原以為經過上次霍淩秋的舞劍後,自個兒會被他人糾纏追問,未想,卻是平靜的異常。醉宵樓的客人少了一半不止,整個樓中空空蕩蕩,往日喜歡拌嘴的相公們也緘默不語,煞是奇特。可說是整個泊河的西畔都少了行人,而東畔的女妓館依舊紅火興旺。
瞧出了霍思羽眼中的疑惑後,一旁的奉和說道:“這些日你不在自是不知,近來頻頻出現妓館相公失蹤之事。”
“相公失蹤?為何不聽外邊傳揚?不報官嗎?”霍思羽驚訝道。
“報官?我們這些相公本就低賤,且也就是失蹤,又不是生死大事,即便報了,也不見得有人來理會,這些日夜間又總是怪事連連,若去報官,指不定被冠以“擾亂民心“給治罪了,”奉和說著,哀歎起來,“一朝是相公,便終身是“相公“,就是日後轉好運飛皇騰達,人家也照樣看不起,莫說是失蹤,就是眾目睽睽之下被五馬分屍,也不見得能有誰憐。”
“說這些做甚?”荀賦的聲音忽然傳來,霍思羽和奉和皆是一驚,向荀賦看去。
“這些日著實蹊蹺,若是無事,切不可隨意外出,”荀賦說道,轉向霍思羽,“這幾日樓中生意不濟,又不太平,若無甚要緊,你大可不必來,今日便到此了,你回去吧!”
霍思羽怔了怔,未作言語,默默地離開了醉宵樓。他無心思回家,便在街上閑走。原來這些日失蹤了這麼多人,若是霍淩秋知道的話,說不準會整日候在泊河西畔。
“嗚哇哇~~~”一個小娃在路旁啼哭,霍思羽心中一陣溫暖,向孩子走去,安撫道:“小孩兒,別哭別哭,你的家人呢?”
小孩兒哭得更凶了,兩隻髒了的小手不停的抹著流出的眼淚,一臉委屈。霍思羽見狀連忙哄弄,卻不見好轉。就在此時,一潑冷水迎麵倒來,霍思羽渾身濕透,不明所以的看向潑水之人。
潑水的是一個虎背熊腰的婦人,她一把丟開盆子,將孩子拉到身旁,指著霍思羽大罵起來:“竟敢弄哭我的毛毛,你不就是那醉宵樓裏的相公嗎,明明是個男人,還要去陪男人睡,呸!也不嫌惡心,竟然碰我家毛毛,晦氣晦氣!”
“大嫂,你誤會了……”霍思羽欲要申辯。
“呸!大嫂?誰是你大嫂,別瞎套近乎!”婦人打斷道。過路的行人紛紛聚過來看熱鬧,周遭議論紛紛。那婦人見圍觀者多了,更是叫罵起來:“就你這樣的賤人,真是汙了男人的臉麵,這青天白日裏竟還欺負小孩,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呸!”婦人像霍思羽啐了一口唾沫。
圍觀者都偏向婦人,衝霍思羽叫罵起來,霍思羽百口莫辯,立在人群中,不知如何是好。周遭的謾罵逐漸演變為拳打腳踢,霍思羽蜷在地上,無法反抗,任有密密麻麻的拳腳落到身上,疼痛很快遍及全身,被多次踢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痛,更有甚處,被生生打出了血來。
霍思羽不禁後悔起自己不該多管閑事,否則,也不至於此番毒打。但事已至此,後悔也無濟於事,隻盼著皮肉的痛楚能夠盡早結束。奉和說得不錯,相公果真是沒有地位的,比妓女還要令人可恥。及時他霍思羽不是相公,但日裏進進出出醉宵樓,難免讓人誤會。
“嗬嗬嗬。”一陣細碎的輕笑聲,轉角處,綠色的身影緩緩隱去。
“住手!”響亮的聲音吼道。人們停止了踢打,看向說話人。夜無痕蹙眉走上前,道:“光天化日之下,怎的聚眾欺人?”
待看清倒在地上的人後,夜無痕頓起了別番心思。眾人見有人勸阻,不願多生事端,紛紛散去,幾個好事之士申辯了幾聲,隨後也漠不關心的散去了。傷痕累累的霍思羽艱難的從地上爬起,欲向夜無痕道謝,張口欲語,卻是吐出了血來,頓時腦中一熱,周身沉重,雙眼倦困,直直栽了下去,人事不省。夜無痕一步上前將其接住,看著渾身是傷的霍思羽,歎了口氣,這道黴的琴師總是莫名奇妙的得罪別人,今日若非他相助,隻怕會被活活打死。
一把抱起霍思羽,夜無痕緩步離去。日落黃昏盡,遲鳥入歸林。夜傍之時,昏迷數時的霍思羽睜開了雙眼,他看了看陌生的周遭,紅木門壁,白帳錦榻,身上還是那身沾了塵的月白衣裳,隻是露在衣外的傷以上好了藥。
“終於醒了?換上吧!”夜無痕推門而入,將一套青色的衣裳丟給霍思羽,“這裏是悅來客棧,你昏迷不醒,隻能先將你帶到此處。”
“謝……謝謝。”霍思羽低聲說道。
“我本是想幫你換衣裳的,但是你緊緊護住自己的衣裳,我也隻好作罷,身上的傷,你夠不著的地方我再幫你上藥吧!”夜無痕說著,不由的摸了摸被踢痛的手臂,真懷疑這霍思羽是真暈還是假暈,不過是要脫下他的衣服,忽然一腳過來。
“哦!”霍思羽低聲應道。他拿著衣裳坐在床上呆愣了良久,終於忍不住羞怯道:“我要換衣服,你能轉過身嗎?”
“嗯?”夜無痕不解,隨即明白過來,轉過身走向窗戶,“都是男人,哪那麼多的避諱,你又不是相公。”
霍思羽不語,快速地換上了衣服,並給傷處上了藥,當然,夠不著的地方他並沒有叫夜無痕幫忙。待一切妥當後,店小二邊送來了飯菜,四菜一湯,都是招牌菜。看起來羞怯的霍思羽大大方方的坐到了桌前,徑自吃喝起來。
“你倒是不客氣!”夜無痕坐到桌旁,卻不動筷。霍思羽對他一笑,不作話語,依舊吃著,果真是不客氣。
“那日為你解圍舞劍的男子是什麼人?”夜無痕問道。霍思羽愣了一下,良久,緩緩說道:“他……他是我弟弟。”
“叫什麼名字?”
“淩秋……”霍思放慢了進食的速度,眼裏泛出淡淡的惆悵。
“淩秋嗎……不錯呢……”夜無痕輕喃著,陷入了無限的回想中。
霍思羽心情不知何故的低落起來,他無心進食,吃了幾口飯後,便起身辭謝離去,夜無痕也未挽留,任霍思羽離開了客棧,步入了濃重的夜色中。
夜色凝重,因為近日的連連怪事,街上已沒了行人,就連打更的也不見著,家家戶戶關門閉戶,熄燈滅燭,不露光芒。今夜無月,四下一片昏黑,隻依稀可辨路的方向。霍思羽心情低落的走在路上,這條路他十分熟悉,就是閉著眼也能回家,但此時的他,步伐卻極慢。思緒一片混亂,霍思羽低著頭,想想出一些開心的事來,卻又想不到,為何煩悶也找不出原因,心中隻一味的壓抑難受。
“嗚哇~~~哇~~~”一陣隱隱約約的小孩啼哭聲傳入霍思羽耳中,他猛然一驚,想起這幾日傳聞的怪事來,不由的呼吸局促,心中緊張,但又止不住好奇,猶豫了一下後,快步向生源走去。
哭啼聲逐漸清晰了,霍思羽深吸了一口氣,快速向生源跑去。哭啼聲依舊連綿,但霍思羽卻隻看見一地的鮮血和碎肉,大黑的夜晚,按理說伸手難見五指,可地上的鮮血和碎肉就偏偏瞧得見。霍思羽鬥起膽向那些“血肉”走去,蹲下身細視,濃重的腥味撲麵而來,他強忍住胃中的惡心,從一旁折下一根樹枝,撩開碎肉觀察。肉很是細碎,根本辨不出是什麼動物的。霍思羽撩了幾下後,忽然驚愕住了,碎肉之中,竟有一節人的指頭,指甲修得很長,染著腥紅的顏色,從大小來論,是男子的手。會染指甲的男子不必想,便是……
霍思羽猛地站起身,後退幾步,難道說,失蹤的相公都已經死了嗎?難道說每一次的碎肉都是失蹤相公的?不會的,若是人類的,霍淩秋又怎會辨不出呢。霍思羽糾結了良久,終是鬥著膽走過去,拿過樹枝,蹲下身撩肉觀察。他用兩根小樹幹將指頭夾起,湊到眼前細視。哭啼聲依舊在周遭回蕩,霍思羽卻仿若未聞,取出一個火折子折開,微量的火光抵不上半點作用,霍思羽索性脫下外衣,放到一旁將其點燃,並架了幾根幹柴,明亮的火光將周遭照明,霍思羽這才看清,碎肉中雜夾了一些皮毛,從表麵上看定被認作獸肉無疑,有多少人會似他這樣撩開這些模糊的血肉呢!
“嗚哇~~~哇~~~”哭啼聲愈加響亮起來,好似哭泣的孩子就在身畔一般。霍思羽此時才重視起這聲音來,他靜站了一會兒,想聽出發生之處,然而,哭啼聲卻像憑空回蕩一般,聽不出源頭。霍思羽雖未聽出生源,卻聽到了異樣的聲音,正一點點的向他逼近,他忽的低下身,一代綠光從他的頭頂掠過,霍思羽心中一驚,幸虧他閃得快,否則這綠光便是打在他的身上了。他霍然轉過身,透過火光,隻見身後站著一位綠衣少年,麵目十分俊秀,左眼眼角有一顆淚痣。
“居然躲過了。”少年輕聲說道。清脆的聲音很是動人,卻又透著徹骨的寒氣。
還未等霍思羽做出聲響,少年便又揮出三道綠光,霍思羽避無可避,被綠光擊中,昏厥過去。看著倒下的霍思羽,綠衣少年緩緩向其走去。
這一夜,霍思羽一宿未歸。
次日清晨,霍淩秋在家中呆了一日,亦不見霍思羽歸來,於是便去醉宵樓詢問,一問之下,他才知道這些日來,相公失蹤之事,大為震驚。於是四處詢問所失蹤的相公的事跡,在泊河西畔徘徊了許久,毫無頭緒,隻得在熱鬧的街旁,擇了家茶樓,覓了個視野廣的位置,喝茶坐等暗夜的來臨。
“淩秋?”一個磁性的聲音響起。霍淩秋一怔,轉頭看向來著。
“你果真叫淩秋嗎?”夜無痕微微一笑,坐到了霍淩秋的對麵。
“你是何人?”霍淩秋道,托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茶,輕盈的茶香在鼻尖繚繞,他舒服的吐了口氣。
“在下夜無痕,上次見公子在醉宵樓中舞劍,煞是喜歡。”
“那你怎麼懂得我的名字?”霍淩秋警惕道。夜無痕一笑,說道:“那還不簡單,找那位琴師不就成了。”
“你是何時見的他。”霍淩秋有些急切道。自從上次他將霍思羽帶回後,霍思羽便極少出門,既然夜無痕是詢問霍思羽得知,說不準便是昨日。
“昨日,怎麼了?”夜無痕說道。
“他失蹤了。”霍淩秋說道。夜無痕卻是哈哈大笑,道:“從昨日至今也能叫失蹤?哈哈哈。”
“你不明白,他不似我有眾多友人,亦從不會莫名的杳無蹤跡,”霍淩秋淡然道,“這些日總有相公失蹤,雖然思羽不是相公,但日日進出那等地方,難免歹人眼拙……”
看來霍淩秋很是擔心霍思羽,夜無痕心中一轉,若是他幫霍淩秋的忙,找著了人,不就可以拉近關係了嗎?想著,不自覺的揚起唇角,夜無痕道:“昨日我看見他因一點誤會被群人圍毆,於是出手相助,並帶他到客棧中上藥,請了一頓飯,飯後他便執意要走,我也沒欄。”
“被群人圍毆!這是怎的回事!”霍淩秋很激動。
“好像是誤會他欺負了一個孩子,之後又嫌惡他是相公----當然他不是相公,隻是如你所說,人們誤會了吧!”夜無痕道。
霍淩秋蹙眉沉思,不再作聲。他實在不明白,霍淩秋為何偏要去相公樓裏當琴師,憑他彈琴的功夫,去哪賣藝不成?
不遠處的一桌客人結了帳離去了,三個新來的男子坐了過去,起勁的聊起了話來。
“這幾日可真是不太平啊。”身著灰衣的薛忠說道。
“哎,我聽說,每次那鬼聲出現時,總要失蹤幾個妓館裏的相公。”三人中較胖的王漢有些神秘的說道。
“幸好隻是相公,那些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東西多失蹤幾個也不稀罕。”較瘦的李言說道。
“莫要這麼說,”王漢打斷道,“且說其中一個失蹤的相公是馮大財主的相好,自從失蹤後,馮大財主是食不下咽,寢不安眠,隻是礙於家中大娘子的阻撓,才一直未報官尋人。”
……
聽著這些談話,霍淩秋頓時來了精神,豎耳傾聽,希望從中聽出什麼線索來。
“你們可別說,昨的我因談生意過久,天色太晚,不便回家,在路上想找家客棧,不想,竟聽到了孩子的哭聲,把我嚇得不輕啊。”王漢說道,似乎仍心有餘悸。
“那你又沒有看到什麼?”薛忠問道。
“看是看到了,是一個青衣的男子,快速地朝一條僻徑走去。”
“不是夜間嗎?你怎的見得著?還青衣咧。”李言毫不相信。
“這才奇怪啊,明明是大黑的晚上,偏偏就是看得見。”王漢道。
夜無痕忽的站起身來,向王漢等人走去,正待對方不明所以,他開口向王漢說道:“這位先生昨夜可是投了悅來客棧?”王漢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
“那青衣男子可是輕束長發,外表柔弱?”夜無痕繼續問道。
“誰瞧得清楚啊,你問這作甚?”王漢疑道。
“就在昨夜,我一位常出入相公樓的朋友沒了蹤跡,聽聞爾等的談話特來詢問,先生可知青衣男子走的是哪條路?”夜無痕道。
“不知,我是十天前剛遷居至此的,對此地很是生疏,且昨夜天色昏黑,哪辨得了東南西北。”王漢說道。夜無痕道了聲謝,便有回到了霍淩秋的對麵坐好。
霍淩秋疑惑,未及發問,夜無痕便說道:“昨夜,我便是將琴師帶到悅來客棧,天黑時,他就離去了,因他的衣裳沾了塵土,我讓他換了身青衣,想來,剛才那人說到的青衣男子就是他了。”
“看來,隻能等那哭啼聲再次出現了。”霍淩秋歎道。即便出現了又能如何,他已不是一兩次聽聞這哭啼聲了,每每趕到現場,隻見一地的血肉模糊,莫說妖氣,就是人氣也嗅不得一絲。
“這一遭,我會幫你的。”夜無痕輕抿了一口茶,說道。
“為什麼?”霍淩秋並不疑惑,在他剛見到夜無痕的第一眼就知他不是常人,隻是他希望能知道幫他的原因。
“原因嗎……”夜無痕輕聲說道,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霍淩秋這才發現,夜無痕喝的茶正是他先前喝過的,心中忽的悸動一下,腦中思緒橫飛。霍淩秋茫然地看向夜無痕,而對方,卻一直在注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