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總算回來了，都整整一個多時辰了！”小九見佑寧進來，連忙放下手上的東西，笑迎了過來。
    佑寧神色黯黯，大踏步走進寢宮，一頭倒在床榻，唏噓道：“時間是長了些。連本宮自己都差點以為自己回不來了。”
    小九捧上一杯茶，笑道：“公主說話好奇怪，洗個澡而已，怎麼會回不來了？”
    鏡花水月的寢殿裏點了數十隻手臂大小的蠟燭，照得屋內猶如白晝一般。小九施施然站在榻前，一襲深藍色宮裝貼身穿在身上，寬肩細腰，身材高瘦。佑寧怔怔看了他好一會兒，低聲問道：“小九，你覺得本宮看起來像男人嗎？”
    小九不意佑寧有此一問，皺眉道：“公主怎麼這樣問？公主雖然行動大大咧咧，有時候粗枝大葉了些，但的的確確是皇上冊封的公主。普天之下，難道還有男子做公主的不成？公主是先皇後獨女，一出生便被皇上捧在手心裏長大。難道皇上還不分辨不出您的性別？”
    佑寧黯然點了點頭，心裏發悶道：“你這麼說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是為什麼本宮都已經十五歲了，身上還是一點變化都沒有？宮裏的女人哪一個不是前凸後翹的，唯獨我，身板平平。本宮現在這個樣子和哥哥們，和你們有什麼差別呢？隻是穿著一身女裝罷了！”
    小九扯唇一笑，逃避道：“公主，您又在胡思亂想了。奴才們怎麼敢和皇子皇女相提並論呢？這話被要是被皇上聽見，奴才們可要沒命了。您現在還小，可能再年長些，身體就會有變化了。您該餓了吧？奴才去看看小八怎麼還沒有將晚膳送過來？”
    “嗯。你去吧。”佑寧無力應了一聲，轉身往床榻上躺去。
    小九低頭，恭謹退了出去。
    寢殿內的錦帳一重接一重的垂落在地，金鋪地，玉為粱，夜風伴著晚花香細細密密吹拂進來，錦幔珠簾重疊在一起，仿佛人的心事也是重重疊疊。
    “我們都是一樣的人，你又何必害羞？”
    “澤國的公主竟是男兒身？有趣！有趣！當真有趣！”
    佑寧失魂落魄躺在床榻上，腦海裏揮之不去都是羽化棠戲謔調笑的話語，埋藏在心裏的疑惑一個個冒了上來，“為什麼羽化棠看清了我的身體卻還說我是男兒身？父皇為什麼從來不讓人伺候我洗澡？為什麼選擇遠離宮禁的阿房宮給我居住？為什麼要這麼早為我指婚？為什麼小九小八明明知道些什麼，卻要假作不知？難道我真的如羽化棠所說是個男人？可是父皇為什麼要讓全天下都認為我是公主，是女兒身呢？我到底是男是女？”
    疑惑一個接一個洶湧上來，佑寧心頭苦惱，連晚飯也不曾好好吃，便說要睡了，偏偏躺上了床，卻是輾轉難眠。
    “公主，你認床嗎？睡不著嗎？”小八輕輕掀開羅帳，探頭問道。
    佑寧眉頭微蹙，劈頭問道：“小八，你知道這個世界上哪個地方男人最多嗎？”
    小八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公主問奴才這個可算是問對人了！這個世界上男人最多的地方當然是倌館了。奴才聽說，那裏的男人做的是迎來送往的生意，偏偏這生意還隻和男人做，所以那這個地方到處都是男人，好玩得很呢！”
    “迎來送往是什麼生意？這個倌館在哪裏可以找得到？”佑寧來了興趣，一把拉過小八按他坐在床沿上問道。
    小八側頭，思索片刻，道：“這個奴才倒是沒有聽說。倌館，奴才也不知道在哪裏有，不過總該在平民百姓的市集裏吧。宮裏是沒有這樣的地方的，宮裏的人也不做生意。”
    佑寧點頭，低語道：“也是。”她抱膝坐著，著意沉思了片刻，忽得看著小八問道：“我平時穿得那幾套男裝，你們有收拾過來嗎？還有琰哥哥送我的凝脂膏，都帶了嗎？”
    小八點了點頭，回答道：“都帶了。公主是要女扮男裝出去玩嗎？”
    佑寧伸手戳了小八的額頭一下，笑道：“我隻是問問。你一定是滿腦子想著玩，才會想著我要溜出去。”
    小八吐了吐舌頭，笑道：“這也不能怪奴才，誰叫公主今日還說鏡花水月悶，想溜出去來著？”
    佑寧躺下床，由著小八為她掩好錦被，“本宮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怎麼還能和以前一樣，天天想著出去玩？”
    小八莞爾一笑，麵上點頭答應，心裏卻不由微微納罕：公主是怎麼了？怎麼突然轉了性子？她不是一向最喜歡玩得嗎？怎麼今天說出這樣的話來？忽得，又轉念一想：是了！公主對這個駙馬喜歡得很，一定是不想駙馬誤會她隻愛玩鬧，所以要收斂性子了。想到這裏，小八心裏不由有些黯黯然，公主要真的該了心情，這宮裏就更加無趣了。
    夜風輕輕吹拂而過，天際雲遮掩過皎潔月色，庭院的池子裏孤葉菱角清香四溢，濃光淡影，波光粼粼，籠罩在一片銀色的光暈中。佑寧不知覺攏了攏袖中的六合石碎片，心神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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