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雙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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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不是孤單一人的。這是種奇妙的感覺,因為在現實裏,我是孤僻而獨來獨往的。
知道我家庭情況的人,都在背後說:離異家庭的小孩,就是這樣。其實我覺得這不是原因,父母不過是在追求更適合自己的生活,家庭責任什麼的,我也不知自己將來有能力對他們負多少責,又怎能要求他們呢?
孤僻隻是本性使然而已,無須分析什麼,不過,誰在乎呢?他們隻是拿你找個話題而已,不合群的人,總是令人討厭的。
在家裏親戚間,我也是問題人物,跟誰都不親。他們總說這小孩兒,跟有血緣關係的人都不親近,在社會上還不是更清高、冷血?還小的時候,我曾厭惡過自己這樣的性格,也按照別人的意願,努力“改進”,當然,最終隻能做到表麵裝模作樣,現在我早厭倦了對人賠笑,帶麵具總是有個極限的,我的耐受力比較低。
但我從沒因此感到真正孤獨過,盡管實際上我是個清冷,沒人喜歡的怪胎。總覺得一直有一個人,陪伴著自己,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快樂,一起絕望。我們互相陪伴,心靈相通,無論我有多怪異;他都能理解,無論我的情感多激烈,他都能原諒。
戀愛也談過幾次,每次都精神出軌,是不是很不地道?我就是沒法離開他,隻有生理上的吸引,果然是會很快厭倦的。對男人很冷淡,於是我的標簽又增加了一個。
直到有一天,我終於找到了他,才發現他原來是她,但那又怎麼樣?我思念了她這麼久,難道會因為她是個女的,和我同性,就能忘掉她麼?
這是一場聚會,要自然地跟她說上話並不難,我們打過招呼後,話沒有多少,隻是坐在一起,看一群人的狂歡。和往常一樣,我坐在角落,仍不會孤單,因為她一直陪著我,此刻與她在一起的感覺,我再熟悉不過了。
我靜坐了一整晚,拒絕其他人的邀請和搭話,因為我不舍得離開她,估計第二天我的冷漠無趣,又會成為大家議論的話題。她人緣顯然比我好,看她婉拒他人時的態度就知道了。別人也許會奇怪,她怎麼會願意跟我待在一起,隻有我知道,她也舍不得我。
聚會結束時,我們交換了聯絡方式,很平常地分別了,我們相互傾訴了這麼久,這次見麵,還需要多餘的激動麼?
之後,我開始每天給她發短信,就像以前我每天都在心裏對她道早安、晚安一樣。每次信息都隻有簡單兩個字,她也不厭其煩地回複我,一次不漏。沒有更多的話,但這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後來當有情緒起伏時,我也習慣地給她多打一、兩句話,訴說心情,她總是默契地回“我知道”,或“我明白”,但她從不主動對我多說什麼,所以當她第一次給我發超過三個字的短信時,我馬上朝她的所在處,飛奔而去了。不止是因為她發的是“我失戀了”,更是因為我心裏感到了她深深的悲傷……
我氣喘籲籲在白天行人稀少的廣場長椅上看到她,她用明顯哭過,眼眶還紅的眼睛看我,苦笑。
“你沒事吧?”
我坐到她旁邊,問。
“在一起兩年的女朋友,剛剛離開我了。”
她終於肯對我多說話了,盡管我知道她的傷痛,仍是會自私地感到慰藉。
“嚇一跳麼?我是拉拉。”
她仔細看我的表情,像怕漏掉一絲一毫,但我沒什麼不敢表現給她看的:
“哦,我知道了。”
“你不排斥麼?”
“排斥什麼,你知道我愛你。”
我不知道這時還有什麼必要埋藏自己的感情,她沒想到我這樣直接,愣了一下,才苦笑:
“但你不是拉拉,我問過你的朋友。你隻是覺得我們感覺很像,你愛我就像愛你自己。”
“隨便你怎麼說,那麼,你要跟我在一起麼?”
她呆住了,似乎在考慮自己應有的反應,我無保留地定定看她,其實隻要遵從自己真實的內心就可以了,我們沒多少時間真正地愛,還躲避克製什麼。她仍遲疑:
“其實你不是我喜歡的型,因為我是T,在拉拉當中,你也偏向T……”
“隨便你怎麼分,我愛你。”
我笑,連你的性別我都不在乎,你覺得我會在意你的T、P、H嗎?她被我的輕鬆態度激怒了,突然揪住我衣領扯過去:
“所以說,我不喜歡被人主動。”
說完,她熱烈地吻下來,我在心裏暗笑:終於抓住你了。閉了目迎合她,不管周圍有沒有人眼光怪異地駐足,我們的幸福沒人真正在乎,我們又為什麼要在乎他們的眼光?
接下來的日子,我不知道是否跟其他的拉拉情侶一樣,因為我以前從未交過女朋友。我們大多數空閑時間都黏在一起,下班後等對方一起去餐廳吃飯,偶爾也在家裏做晚餐,但我們都不是熱愛家務的人。購物,談論彩妝、保養,看電影,抱怨某某……做所有女生會做的事。似乎沒有想象中纏綿,因為我們太熟悉彼此了,沒必要小心翼翼探索對方,我們一起笑,一起哭,一起快樂,一起絕望,就像長久以來一樣。
她帶我見她圈子裏的朋友,我和T比較有話題,常坐在一起聊,她有時會暴走,對其他女生氣:
“你們別這樣看她,她是我‘老婆’!”
然後又問那些哥兒們:
“怎麼回事?我不夠帥了麼?我看起來難道像P?!”
有人答她:
“其實你很帥,隻是你‘老婆’跟你是不同款的‘帥’。”
我很想叫她們不要這樣說,其實更打擊她,好像在圈子裏待久了,對屬性的問題,比較敏感。
第一次身體關係是在半年後,她把我推到床上,異常認真地問:
“你對女人的身體有感覺嗎?”
我知道這是她心裏的結,因為我之前隻跟男人交往,也因為這樣,她忍耐了很久,她怕我們的關係像美麗的彩色泡沫,一旦碰觸實際,就會脆弱地破碎,我笑:
“我說過我愛你,愛至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就是極致了吧?”
她定住,看了我一會兒,也開始笑,隻是同時有眼淚滑下來……
一年後,她們劇團排練整年的舞劇《雙生花》終於公演,她是女主角,前一晚我們大鬧著慶祝了一夜,快樂似兩個孩子,她宣揚這劇有多麼精彩,主要是說她的表演有多麼精彩,我模擬演出結束後,狂熱的觀眾,還必須是個美女,衝上台為她獻花,羞澀地傾訴對她的仰慕之情,她“咯咯”笑不停:
“對,對!這才是我想要的感覺!哪像我老婆,驕傲得很!”
我也一起樂,我知道,不管她怎麼嘴硬,她其實離不開我。
第二天晚上,我拿了大束花去看她表演,說不上有多激動,不管她在舞台上多耀眼,她都是我心中再熟悉不過的那個人。
帷幕拉開了,我知道即使在千人觀眾中,她也能找到我,因為我們的心如此近。隨著劇情的發展,一段廣闊悲傷的配樂響起來,震撼我的心髒,這氛圍太熟悉,漸漸我想起來,這是我們總莫名感到的絕望……
演出是被從舞台頂上突然砸下的一根燈光鐵架打斷的,全場一片驚呼,進而就是混亂,無數人衝上台察看情況,我卻沒有動,因為我知道得很清楚,她不在了。
我走出場外,抱著那束花,隻是笑不停,眼淚也像是笑出來的,我忽然明白了命運給我的安排,讓我跟走失了二十多年的另一半心見麵,是為了說永別。
我們就像雙生花,彼此依存著,卻在枯萎之際才能轉過頭,看到對方,我們一直相愛,卻短暫相逢,違背自然規律生長的花朵,這是懲罰。
他們給雙生花的花語是:錯過的愛。
我不痛,因為雙生花枯萎了,她的生命,我的心,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