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剛回到自己的殿中就看到門口多了些許侍衛，納夢玄正拿著本書靜靜地坐著，聽到聲響，抬頭看向門口。
    紅木目不斜視地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端起銀耳湯就吃了起來。
    “太傅今日好興致，聽說被兩個不長眼的打擾，朕讓榮公公去處理了，”納夢玄見紅木的動作不停，“為表歉意，昨日邊陵國奉上的鮫人淚就贈與太傅了。”
    鮫人淚，聽說質地晶瑩剔透，閨中小姐極愛的首飾，千金難求。
    紅木這才抬了抬頭，似笑非笑，“陛下破費了。”
    納夢玄笑道：“怎麼是破費呢，太傅喜歡，都拿去也無妨。”
    紅木接過宮女遞過來的手絹，擦了擦嘴，“一個人。”
    納夢玄明顯嘴角翹起，“前些日子朕新得了一名禦廚，做麻酥糖堪稱一絕，送與太傅做個點心師傅吧。”
    紅木神色間略有掙紮，頓了頓，“兩個人。”
    納夢玄還想接著說，紅木毫不留情地打斷，“這是極限了。”
    即便如此納夢玄還是很高興，兩個暗探，可不簡單。
    紅木培養的暗探遍布各國，隱蔽性極強，情報可靠性大，得了兩個已屬不易。
    況且，還是因為二人有些交情。
    這次各國使臣來朝，不乏有野心之輩，知己知彼，方才安穩些。
    “安岩，”納夢玄輕聲喚道，神色恢複嚴肅，“這些日子就由你保護太傅了。”
    安岩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依舊冷漠的臉卻看得出柔和不少，“是。”
    納夢玄離開了。
    紅木興致缺缺，近來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心裏有些隱隱的煩躁。
    白榮卻在此時拜訪。
    安岩一動不動地站在紅木身後方，看也不看白榮一眼。
    白榮自來熟地找了個位置坐下，“你倒是混得不錯嘛，太傅？”
    紅木挑眉，“白太子也不錯麼。”
    白榮眼角上挑，看向紅木，一臉溫和笑意，惑人心神。
    紅木眼神一淩，“信不信我讓你這雙眼睛再也看不到那些宮女了？”
    白榮嘴角微僵，“這不是知道你不會受影響的嘛，”白榮收斂了惑術，“你最近脾氣也頗大了些。”
    嗬嗬。
    是嗎？
    那又如何？
    紅木隨意想著卻突然頓住，微微皺眉，近來自己是很反常。
    後遺症？
    此時，太子房中，卻莫名出現了一名被黑袍包裹的男子。
    ……
    宮中張燈結彩，準備了多日，終於迎來了太子大婚的日期。
    一大早，紅木收拾妥當，前往太子府。
    太子府亦是大紅喜慶，絡繹不絕的道賀人群讓紅木隻能從後門進入，見到太子的時候，他身著喜服，正坐在後院，身邊沒有其他人。
    紅木上前，“洵兒。”
    納夢洵似是如夢初醒，抬起頭怔楞地看向紅木，“……師傅？”
    紅木眼睛微眯，一把抓起納夢洵的手腕查看。
    沒有異常。
    紅木笑了笑，放下納夢洵的手，“今日大婚，你倒在此偷懶，趕緊入宮吧。”
    納夢洵依舊神情恍惚，“大婚……”
    紅木心裏咯噔一下。
    想了想，紅木拿出了一塊血玉雕琢的玉佩，款式精美，隱隱透著王者之風，替納夢洵係在腰間。
    “今日洵兒也長大了，娶妻後萬事要多加考慮，既然我擔了你的師父之名，略備薄禮，賀你大婚。”
    納夢洵看起來清醒了些許，撫摸著血玉，眼裏透出光彩，“多謝師父。”
    看著納夢洵的神情，紅木臉色卻不太好。
    果然，攝魂之術。
    血玉能鎮住失魂之人的心智，這才讓納夢洵看起來清醒了些。
    誰做的手腳？
    外麵已有人來催促，紅木陪著納夢洵出門，與他小聲交談著。
    “洵兒，近來可遇見什麼奇怪的人？”
    納夢洵茫然，“不曾。”接著卻笑起來，“師父今日陪著洵兒，洵兒很是高興。”
    紅木眉眼帶笑，心中亦是感慨萬千，感覺之前的小子突然長大，如今更是要娶妻了，仿佛……
    吾家有兒初長成。
    之後的路紅木不好繼續跟著，隨著人群去宮中大殿等候。
    大殿中，納夢洵與白羽一人手執紅帶一頭，緩步前進，樂聲不斷，一片喜氣洋洋。
    紅木看不清白羽麵容，看身姿也應是一個美人。
    納夢玄今日也是頗為高興，嚴肅的麵容上嘴角一直勾起，想來心情不錯。
    紅木想站起來的時候，卻發現這具身子根本不聽自己的使喚。
    ！
    紅木看見自己的手摸出了一根銀針，心下大震。
    卻見自己手腕翻轉，銀針瞬間飛出，目標卻是正緩緩彎腰的納夢洵！
    納夢洵彎腰的動作頓住，突然摸向自己頸邊，再抬起頭，赫然是溫雲華的模樣！
    大殿中人聲消失，隻有刺耳的樂聲回響在眾人耳邊，麵色各異的眾人交換著眼神，一個個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了。
    包括納夢玄。
    紅木目眥欲裂，心下劇痛，不知不覺中眼眶變得血紅。
    “啊！”
    隻見紅木一把抽出安岩的長刀，抬起頭，刀尖劃地，一步一步走向大殿中的那個人。
    溫雲華。
    紅木卻隻聽得到另一個人的聲音回響在耳邊。
    啟。
    啟大婚了。
    他娶了別的女子。
    啊！
    溫雲華此時倒在地上，麵色蒼白，卻是唯一一個能動彈的人。
    不，還有他身邊的白羽。
    白羽不知從哪裏拿出一把匕首，放到了溫雲華手中。
    殺了她。
    白羽輕聲說。
    紅木此時走到了溫雲華身前，不知哪來的風吹得衣袍獵獵作響，發絲亂舞。
    天空驟然變色。
    紅木似乎沒有了自己的意識，抬起手中的刀，慢慢地指向地上的溫雲華。
    殺了他。
    紅木耳邊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溫雲華卻是唯一一個清醒的人，他看著紅木，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緩緩丟掉了手中的匕首。
    “阿茹……”
    紅木動作頓了頓，似乎在與自己掙紮著。
    “阿……”溫雲華閉了閉眼，喘了口氣。
    紅木卻在這時，毫不猶豫地刺向溫雲華的胸膛。
    溫雲華頓時失了血色，紅木的雙眼卻依舊充滿血紅。
    “阿成……”
    紅木卻突然像被什麼擊中，身形晃了晃，血色慢慢褪去。
    “啪”，刀柄落地的聲音。
    “啊……”紅木痛苦地捂住心口，單膝跪地。
    溫雲華：“阿成，你可好？”
    紅木緩緩抬頭，“啟？”
    溫雲華笑得溫柔，即使如今狼狽不堪，鮮血染地。
    紅木眼神清明起來，心口劇痛不減，“對不……對不起。”
    溫雲華搖了搖頭。
    大殿後，一個黑袍人桀桀發笑。
    猛地，紅木口吐鮮血，眼前晃過此生種種，最後定格的，是溫雲華慘白的麵容。
    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生老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