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兒跑到他身邊，神情嬌憨可愛，甜甜地喊了一聲師父，跟之前趾高氣揚的樣子判若兩人。
    舒靖白拍了拍他的腦袋，然後手一伸，柳生柳腳上的項圈脫落了下來，轉而飛進他的衣袖。
    柳生柳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抓耳撓腮，看天看地。
    “啊哈，舒公子，身體這麼快就恢複啦，恭喜恭喜，改日請吃飯啊，我先走一步。”
    話一說完，立刻一溜兒煙地消失了。
    這，這……我膛目結舌，這個光頭，就這麼跑了？跟他的開場白也差太多了吧。
    “哈哈，師父你都沒說話，那個白麵禿驢就嚇得逃之夭夭了。”潭兒得意洋洋。
    “在我閉關期間惹出這麼多事，你說為師該如何罰你？”聲音不鹹不淡。
    潭兒一聽這話，頓時垮了小臉：“可是妞妞餓了嘛。”說著，指了指那個被劈成兩截的蜘蛛屍體。
    ……妞妞，這是什麼嗜好，居然給這麼個龐然大物取名叫妞妞？
    更奇葩的是，舒靖白居然淡淡回了一句：“喂點草不就行了。”
    他以為這是小貓小狗小兔子嗎？
    “妞妞不吃草。”潭兒嘟嘴。
    “那就吃蟲子。”
    “妞妞也不吃蟲子。”
    ……
    白癡，我撇了撇嘴，心裏這麼想著，嘴上就說了出來。
    “誰？”潭兒惡狠狠地轉過頭。
    我的心中頓時漏了一拍，沒想到說得這麼小聲還能聽見，要是被他們發現就慘了，於是慌裏慌張地想拉小綠一起偷偷逃跑，沒想到她居然甩開我的手，朝他們走過去。
    見此情景，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哪有人主動充羊，自己送入虎口的。
    我攏住嘴，小聲喊：“小綠，快回來，會被他們吃掉的。”
    小綠對我的話充耳不聞，中了邪似地跪倒在舒靖白的麵前：“公子，小女子願為奴為婢伺候您。”
    我驚訝地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舒靖白沒說話，潭兒先跳出來說了：“滾滾滾，又一個花癡的女人，我師父不會收留你的。”
    “舒公子，小女子無依無靠孤苦伶仃，求求您收留我。”鍥而不舍。
    舒靖白說：“潭兒，我們回去。”
    什麼啊，有什麼了不起的，師徒倆都一個死德性，目中無人。
    潭兒朝我這個方向望了過來。
    糟了，我又說出口了，真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
    眼前一花，一張粉嫩爛漫的小臉，赫然出現在距離我不到一寸的距離。
    “剛才是你吧？”
    我裝傻：“什麼？”
    潭兒學著我的口氣，說：“什麼啊，有什麼了不起的，師徒倆都一個死德性，目中無人。”
    我打哈哈：“你聽錯了，其實我說的是，嗯……”冷汗直流，這小鬼白長了一張討人喜歡的臉。
    “放手！”一聲低低的叱責。
    閃目看去，小綠竟然抱著舒靖白的大腿，梨花帶雨地說：“公子，求你讓我呆在你身邊吧，我願意當牛做馬。”
    小綠呀，你不是喜歡龍公子的嗎，怎麼現在又去抱其他男人的大腿了？
    舒靖白緩緩攢眉，身形一動，直接消失不見了。小綠抱了個空，像隻小動物一樣黯然嗚咽。
    居然如此欺負一個弱女子，叔可以忍嬸都不能忍了，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我衝著夜空，大聲說：“欺負女的算什麼男人，你這個醜八怪，本來就長得不怎麼樣，還穿這麼白的衣服，以後別出來嚇人了。”
    兩道驚訝的目光齊刷刷地射了過來。
    潭兒斜睨著眼，上上下下打量著我，那個眼神的意思是，你確定不是在說自己？
    我：“……”
    這個臭小鬼也就算了，為什麼連小綠也這麼看我？
    我揮了一下手，說：“討厭，不要盯著人家看嘛，我會害羞的。”
    ※※※※※※※※※※
    扶空山。
    一脈青山含翠，白雲環繞山腰，不時有祥鳥飛過，留下一串長鳴。
    雲深不知處，靜靜佇立著一座軒峻雅致的宅院，一看就是有品位有情操的人的住所。
    可是來了幾天之後，我才發現這裏居然沒有廚房，難道有品位有情操的人都不用吃飯的嗎？
    餓得實在沒辦法，我就和小綠去山上摘果子吃。
    自打死皮賴臉地跟著舒靖白來到這裏，已經過了半個來月的時間，也吃了半個月的幹果野菜，都忘了肉是什麼味道了，小綠豐厚圓潤的臉都瘦了一大圈。
    我踮著腳去摘樹上的果子，上躥下跳忙得不可開交。
    這山上的果實雖然可以充饑，但不能多吃，吃多了就容易拉稀，我跟小綠剛來的那幾天就痛苦地天天跑茅房，當然，這裏沒有廚房自然也沒有茅房，我用石頭和草堆搭建了一個臨時露天棚，雖然簡陋但還算結實。
    “……舒公子現下在做什麼呢，哎，半個月都未見他了。”沒過多久，又自言自語：“不知道舒公子用膳沒？”
    自從見了那個舒靖白，小綠就整天花癡兮兮的，我都懷疑是不是姓舒的給她灌了迷魂湯，怎麼老左一個舒公子右一個舒公子的。
    “那個舒靖白是個妖怪，不用吃飯也能活，你別瞎操心了。”我把摘來的果子倒在草地上，然後坐下來大快朵頤，咬了一口紅丹丹的果子，沒想到是苦的，又趕緊吐出來。
    小綠的臉頰浮上了兩朵緋紅的雲，嬌豔到惹人憐愛：“他是妖怪又如何，我，我也喜歡他……”
    我含蓄地問：“那龍千波呢？”
    小綠一愣，微微蹙眉，像是很煩惱地說：“龍公子也很好，可是他生性風流又有妻室，聽說他新娶的那個夫人是個醋壇子，厲害得不得了，恐怕做個侍妾也是不可能的了。”
    龍千波雖然是個花花公子，但為人不壞，出手大方花錢豪爽，他賞我的兩錠銀子，那晚落在鬧紅館忘記帶來了，估計現在早就被人順走了吧，否則還能在山下的城鎮裏買點米呢。
    我吐出一個果核，半開玩笑地說：“舒靖白看著年紀輕輕，搞不好內裏是個半百花鬢的糟老頭子也說不定，你可千萬別被他的小白臉給騙了。”
    小綠瞥了我一眼，隨即開霧睹天地說：“是了，我怎麼沒想到呢。”
    我以為她幡然悔悟了，沒成想又聽她興衝衝地說：“我們去找舒公子要點轉魂丹吧。”
    “轉魂丹，那是什麼？”
    “轉魂丹就是能讓凡人脫胎換骨，長生不老的藥丸呀，我聽一個學道術的人說的。”
    戀愛中的女人真可怕，我趕緊攔住她：“小綠姐，你別想一出是一出嘛，且不說舒靖白有沒有什麼轉魂丹，他就是有，又怎麼可能平白無故地給我們？”
    我已經活得夠夠的了，一點都不希望長生不老。
    小綠耷拉下臉：“那怎麼辦啊？”
    我連下頓吃什麼都不知道，哪來閑工夫管這個。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看著手中勻紅點翠的小果子，琢磨著怎麼生財有道。
    熱鬧吵雜的集市。
    街頭巷尾，隨處可見擺攤的小販，扯著公鴨嗓子吆喝生意。
    人群接踵摩肩，熙熙攘攘。碧鬟紅袖的姑娘站在首飾攤前，挑選著自己中意的發簪，旁邊隨行的女孩不知道對她說了什麼，引得她回喜作嗔。
    我把一個竹編籮筐放在空地上，活動了一下筋骨。
    小綠抬起柔荑，替我揉了揉肩膀，語氣又是內疚又是埋怨：“都說我幫你抬了，偏這麼逞強。”
    我對她一笑：“這種粗活我在鬧紅館都幹過，你弱不禁風的，這麼抬下來明天就要渾身酸痛了。”
    “阿棄，你真好，你好好休息一下吧，這些讓我來賣。”小綠擦了擦眼角，攏住嘴：“賣水果了賣水果了……”
    小綠聲如蚊蠅的聲音很快就淹沒在此起彼伏的吆喝中。
    旁邊一個賣紅薯的大媽長臂高舉，練就河東獅吼：“地瓜！地瓜！好吃又便宜的地瓜！不買也過來看看啊！”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小綠急得俏臉微紅，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那個大媽得意地看了她一眼，表情幸災樂禍，我忽然聯想到了黃大娘，是不是每個老女人都有欺淩弱小的偏好？
    “小娘子，這些果子怎麼賣呀？”一個流裏流氣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