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憶流年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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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霍克站在原地目送著香克斯離開的背影,他看著那襲隨著風略略飛揚的黑披風沿著自己開出來的小路慢慢向上,而後下行,最終連那紅色的頭發也漸漸沉下了山尖。
那個人走得不倉促也不留戀,並沒有回一次頭。
米霍克轉過身看向另一側,夕陽的最後一點餘輝幾乎也在同時隱蔽到了山峰之下,那麼兩輪耀眼的紅就一起消失在了他的世界裏。
結束了……他說不上自己的心情是輕鬆還是沉重。米霍克並沒想到香克斯會到得這麼早,在他還沒想好要怎麼和紅發進行這一次交流前,那個家夥就像他最初自濃霧裏跳向自己的小船那樣,那麼突兀的從山頂上滾了下來。
他也設想過他們也許會敞開心扉的暢談一次,但無論如何,那個主動道歉解釋並且離開的人應該是自己而絕非香克斯……一切全都反了。
米霍克並不懷疑香克斯那段長長的話裏摻雜了任何偽裝的成分。無論是刻在心裏的日落、對自己眼眸的讚歎,乃至最後那段過於直接的惡劣挑釁的說辭,劍士都相信那個人的確是在坦率的講述著他本人切實的感受……隻不過那也許並不是全部。
這就如同自己那最終沒機會說出口也尚未打好腹稿的告別之詞裏,也一定有著某些不會向對方道出來的心思一樣……並沒有任何客觀的證據,米霍克依舊認為香克斯對自己的看法大概並不止這麼一點兒,雖然他也不能確定對方所隱瞞的到底是什麼。
劍客無端的覺得即使他們看上去那麼不同,可是他和那個紅發的海賊在本質上卻是如此肖似——他們終究都懂得,無論身體上曾經怎樣親密無間過,他們也並沒有什麼相守的可能……分道揚鑣不過是或遲或早的事情。
隻是那個家夥竟然搶在了自己的前麵……米霍克明白猶豫的自己已經輸給了對方一場,幸好他還抓住了最後一個機會,沒有任由香克斯親手斬斷他和他之間的一切。
這和留戀沒有任何關係,米霍克隻是不想讓對方小瞧了自己。他不允許香克斯用漂亮的說辭看似自然的結束他們最後的交集,從此不再相見——就算那真的是讓彼此都收回心思的最好辦法,可它對於孤高的劍士而言,卻無疑是帶著侮辱的同情和施舍。
米霍克的生命裏從來也不需要那種無聊的助力,如果說這一整年焦躁的荒廢過的時光始於自己對紅發的心情,那麼擺脫它也同樣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
他想到香克斯那兩句帶著調笑之意的“未來的世界第一大劍豪先生”,那是一年前的紅發從不曾給予自己的稱呼……事實上敏銳如米霍克又何嚐不懂得那正是對方對自己善意的提醒,他該對香克斯說聲謝謝,哪怕它隻是那個家夥過度的擔憂。
年輕的劍客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目標和與之相應的決心——既然已經付出了一切,早已沒了退路,那麼便也隻有粉碎眼前的全部障礙,繼續前進。這是他隻能也隻會做出的唯一選擇。
劍士喬拉可爾米霍克在他二十六歲的那一年遇見了海賊頭兒香克斯,他在離開對方之後懂得了什麼是思念,在短暫的重逢和分別後也終於心甘情願的承認了這種心情。與此同時,他理性的決定要結束這一切。
他和他全部的故事不過如此。
米霍克無聲的獨自坐在已經徹底黑下來的山穀間,並不想去做晚餐。他的眼角有些酸澀,他想那大概是紅發的話喚起了他對自己雙眸的過度關注後的錯覺。某種不吐不快的陌生情緒洶湧的灌入了他的胸膛,那是滿溢的空虛又或荒蕪的充實,它們那麼沉重而輕鬆,遠在天邊也近在咫尺。
然而劍士並不想說話,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終慢慢上揚起唇角,漸露出一個如某人一樣誇張的大大笑容。
不是很流暢的笑聲在無人的山穀間響亮的傳開,又帶著四麵八方的回音折返,它們和山林裏被驚動飛起的海鳥的叫聲交疊在一起,失真的擠進了劍客的雙耳……那種聲音也許就叫做命運的荒謬?
米霍克把生平第一個失態的大笑送給了他自己。
半晌後,米霍克起身走向了他放置廚具的山石,平靜的為自己引火煮飯。在為自己盛起一碗粥的那一刻,他還是忍不住向著自己的對麵看了一眼,某個在午間曾經暫時安坐在那裏啃雞腿的人……現在應該在駛向香波地群島的大船上和他的夥伴們沒心沒肺的喝著酒吧?
即使明知自己的晚餐食譜並不適合搭配任何一種酒,米霍克還是取出了自己的高腳杯,他仔細凝視了一下那小半瓶的朗姆酒,最終伸出手來拿起了另一個已經被主人遺忘了很久的精致的瓶子。
劍士從容的為自己倒了一杯紅酒,卻不講規矩的一口飲盡了它。他迎著微涼的夜風心無旁騖的努力吃掉了全部的晚餐,雖然完全沒嚼出什麼味道——在咽下第一口菜的時候他就發現了自己竟然沒有加鹽,這大概是精通廚藝的米霍克多年來唯一一次犯下這麼低級的錯誤。
飯後他整理好了一切,最後伸手握住了一直斜插在山石裏的黑刀刀柄。
“真是抱歉,一直以來都冷落了你。”米霍克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拔出刀來,“以後都不會了。”
被劍士堅定抽出的黑刀像是回應似的發出了一聲金屬顫動的清鳴。
“庫讚中將!”年輕的海軍士兵緊張的跑過甲板,向著悠哉靠在藤椅上的上司行了個標準的軍禮,“發現目標!”
“真是的……”庫讚一把摘下了遮光的眼罩,漫不經心的打了個哈欠,撓了撓一頭彎曲的黑發,“搞不懂上邊的想法啊……這種事兒怎麼就找到了我的頭上呢?”
海軍中將最終站起了身,命令巨大的軍艦原地待命,一把推起了自己的小自行車準備去進行一場讓他很是心不在焉的對話。
“庫讚中將!”他的親兵忍不住出言勸阻,“敵人性情古怪又不好對付,您自己去太危險了!”
“……這總勝過等到我們的船被他砍壞了之後回去聽那幾個老頭子嘮叨嘛。”庫讚懶洋洋的聳了下肩,“況且雖然可能性不大,不過也說不定以後就不是敵人了。”
未來的海軍大將騎上他的小號自行車,沿著軍艦邊臨時架起的木板滑下了海,悠閑的朝著遠得隻能看見一個隱約的影子的小棺材船行駛過去。
米霍克遠遠看了一眼某個自遠處的軍艦緩慢接近而來的黑點,無所謂的再次低下頭去閱讀手上的報紙——今天的報紙導讀上提到了紅發的名字,他準備讀完了那段內容再去拿那艘看上去很適合被砍的軍艦來練練刀。
此時距離他和香克斯在費農山分別已有半年的時間,米霍克依舊坐在他的小棺材船上沒什麼目標的飄蕩在偉大航路前半段,依舊日常不輟的讀報和練劍,依舊偶爾砍砍他看得入眼的大船——從這一點上來說,大的軍艦是最能夠得到他青睞的船隻,這些由海軍船廠集體生產的大船有著幾乎相同的規格配置和堅固程度,它們正是劍士評估自己進境的絕佳一次性檢測素材。
於是各大報紙上對於他砍船的簡訊不約而同的漸漸由“獨行海賊鷹眼再次擊潰海軍追擊並破壞軍艦一艘”修正為“海軍某部軍士於某某海域遭遇獨行海賊鷹眼,軍艦照例被徹底破壞”。
不過米霍克並未在意過報紙上這些有關自己的小事,他比較關注的依舊是有關紅發的新聞。香克斯終究還是那個在他心裏有點特殊的人,米霍克並不會去否認這一點。他不過是如同日常修行一樣漸漸減少著掛念那個人的時間,並且已經能夠越來越心平氣和的去麵對一切有關紅發的消息了。
劍客隻是冷靜的用對待劍的態度處理了這段他沒有任何應對經驗的感情——盡自己的努力,保持恒常的耐心,而後把一切交給時間。生離或者死別也許並沒有那麼大的區別,米霍克相信總有一天他將不會再頻繁而主動的想起那個叫香克斯的海賊,就像如今的他已不再時常去追憶先生和更早前就離去的父母那樣。
所以完全不需要刻意去遺忘和回避什麼,他全部要做的工作也不過就是在自己心裏的那個名字被時光衝淡以前,盡量調整好情緒,不要為此荒廢了那對自己而言更加重要的事情。
從某種角度上說,米霍克終其一生也都是個表裏如一的人,一如他那向來缺少表情的冷漠麵容,這位大劍豪的內心幾乎也一直都是平靜而理性的。即使他的情感也曾暗自在本人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徒然滋長,也會一度失控的焦躁疑慮,可是那點少得可憐的喜悲終究無法羈絆住劍士懷著更加堅定的覺悟向著他的目標前進的步伐——這就像離愁別緒這種小小的心情絕對沒有任何一丁點資格去幹擾香克斯對於眼前的大海和冒險興奮的渴望一樣。
“在新世界裏風頭正盛的紅發海賊團現已進入大海賊白胡子的勢力範圍,這會是新銳活躍的年輕人與老當益壯的海賊巨頭的激蕩交鋒?抑或即將促成新的強強聯盟?一切讓我們拭目以待!”
米霍克最終不快不慢的讀完了這篇關分析偉大航路新世界未來格局的專題節目的最後一段話,他輕輕放下報紙,翹起腳抱著臂略略側過頭去看那個已經把小自行車騎到了自己的小船附近的海軍。
那個魁梧的家夥看上去並不像是來找茬的樣子,米霍克雖然對對方的來意並沒有什麼興趣,不過報紙上那關於紅發海賊團混的不賴的消息讓他的心情很是不錯,於是他準備留給對方一個說話的機會。
“喂,鷹眼米霍克,你有興趣來當王下七武海嗎?”庫讚腳下的海麵結起一層厚厚的堅冰,他把自行車停在原地,沒什麼站相的立在小棺材船不遠處隨口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