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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美國回來以後,我就一直六神無主。我似乎忘了一件事,但無論怎麼努力,就是想不起來半點。
    但再怎麼六神無主,還是要上班的。我在市局經濟偵查處工作,我們這些搞經偵的,平時辦案就是坐在辦公室裏看報表,眼睛緊盯著現金流。詐騙犯罪、金融犯罪、貪汙受賄什麼的都歸我們管。報表看完證據確鑿,就跟著刑警大隊的或者檢察院的同誌去抓人。
    犯罪嫌疑人能拖到被抓的,也都沒什麼能力反抗。所以我們經偵處不用像刑偵的兄弟們一樣天天槍林彈雨,也不會像技偵的同誌們那樣神龍見首不見尾。當初我遵循父親遺誌考進警校,老媽就哭天搶地的堅決不讓我學刑偵,說展家人跟刑偵範衝——我父親、二叔都是搞刑偵的,也都犧牲在崗位上了。於是我就學了經偵,讀了經偵的研,幹上了這個全警局除了包局和內勤以外最安全的工作。
    我25歲畢業,已經在市局幹了7年,其間和刑警隊的同誌出過幾次外勤。他們大概都覺得經偵是內勤,把我護得死死的,以至於我出了警校就沒再開過槍,更沒受過大傷。生活更是朝九晚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規律得可以用秒表計時。
    所以我會進醫院,實在是太奇怪了。
    一周以前,我在醫院醒來的時候就看見王朝一張大臉,表情複雜。旁邊還有個金發碧眼的護士。
    “展處,你醒了?你沒事吧?”
    “這是哪兒?”
    “醫院,你執行任務的時候昏過去了。”
    “是麼,這怎麼有個外國護士啊?”
    “展哥,咱才是外國人哪!這是美國!”
    “美國?”
    “……”
    “咱們怎麼在美國?”
    “展哥,你別這樣,人死不能複生……你……你節哀順變。”
    節……哀……順……變……
    “誰死了?”
    王朝那小子反應倒快,立刻就不說話了,怎麼問都不說。我偷偷問大夫,大夫讓我回憶一下我是怎麼到醫院來的,怎麼暈的。我想了將近一天,才回憶起來我暈倒前最後的印象是跑進一棟辦公樓。還沒等我溜出醫院去查,當天晚上包局就打跨洋電話過來,說讓我先回來再說。我拖了幾天,憑著印象逐條街找。可是紐約太大了,辦公樓又都差不多,還沒找完一半就被王朝拖回國了。回來以後一通檢查,昨天才被放出來。今天回警局銷假,一定要找包局把這次去美國執行任務的事問清楚!
    辦公室剛剛被打掃過,桌椅地麵一塵不染的。真是奇怪,剛從美國回來的時候,家裏也不像近一周沒人住的樣子,好像被很仔細的收拾過。不過我現在可沒有精力管這些事,我得先把自己失去的記憶找回來。抬頭看表,8點半,包局應該還沒到。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開電腦,拉開抽屜準備拿出行事日曆看看今天有什麼事情做,卻被抽屜裏一枚袖扣吸引住了。
    那枚袖扣很重,也很精致。正方形羊脂白玉,色澤光亮瑩潔,質地細密溫潤,四周細細的鑲了鏤空金邊。厚重、低調又華麗,這枚袖扣的主人一定是很有品位的人。我仔細端詳著,腦子卻突然出現了一個極為香豔的畫麵。
    狹小的空間,扔在地上的警服和白襯衫,小麥色的肌膚,修長的腿,結實的肌肉,寬闊的肩,雪白的頸,櫻紅的唇,迷離的眼,還有誘人的喘息……
    我知道那是個男人,我努力想看清他的臉,可緊接著就聽到尖利刺耳的“滴”聲響起,那聲音來自我腦袋裏,就像放大無數倍的電流聲,沒有間斷、綿延不絕,我堵住耳朵,拚命搖頭,那聲音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大,越來越有穿透力,腦袋裏像電鑽通過一樣劇痛,我覺得我要吐了。
    “小昭!”
    有個人搖晃著我的肩膀,那“滴”聲瞬間就消失了,連回音都沒留下。頭部的肌肉也在慢慢放鬆,我睜開眼,看見包局一臉擔心的蹲在地上,雙手扶著我的肩膀。而我已經坐在地上了。袖扣掉在手邊,我撿起來攥在手心。
    “包局……”
    “小昭,你怎麼了?”包局一邊問一邊把我扶坐到辦公室的沙發上。
    “沒事,就是有點頭疼。”其實這種綿延不絕的“滴”聲自從我醒來就經常出現。我在警隊工作這幾年,見過很多同事壓力大出現幻聽。局裏怕出任務時出事,一旦發現有疑似壓力大的一概放假。我剛剛休完假,而且我這個工作也不用出任務。我也就沒提這古怪的聲音。
    包局遞給我一杯熱水,坐到我邊上。
    “我今天特意早點出門,就是想先來看看你,剛進來就看你抱著腦袋縮在地上。你到底怎麼了?”
    “我好像忘了點事兒……您可別問我忘什麼了,我要是能想起來就好了。”
    “小昭,公孫說這兩天讓你去做個腦部CT。”
    “哦?為啥?”公孫策是市人民醫院的外科主任,帶著一支外科手術精英小組。他和包局的關係很好。市局的人受傷生病體檢都找他,幾年下來他的小組都快成市局的編外人員了。
    “他說你可能是選擇性失憶。”
    “啥?”失憶還能選擇?那我可得把最痛苦的事都忘了。
    “公孫說這是人的一種保護機製,潛意識會把那些承受不了的刺激忘掉。當然了,不是真的忘了,就是被潛意識屏蔽了。”
    “包局,我今天早上查值班表了,我們處沒少人啊,在美國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又沒去美國,我怎麼知道?”
    “包局,我去美國查的什麼案子?”
    “好你個臭小子,睡一覺連工作都忘了?看我怎麼罰你,等著處分吧。”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準備走。
    我也站起來,搶上一步,站在辦公室門前。
    “嗬,好小子,去一趟美國膽子見肥,怎麼還想打我一頓不成?”
    “包局,這也是我份內的工作。”我正色道。
    “小昭,你要是聽我的話,就別再管這個案子了,這不是你我能撼動的。而且,也不能讓那人白白犧牲了。”
    說罷不等我反應,一把把我推坐到旁邊的沙發上,拉開門走了出去。
    我想去追,想大喊,可我也知道他的脾氣,他不想說就一定不會說,就像我想知道就一定要知道一樣。
    我沒有追出去,順勢躺在沙發上,從警服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上麵寫著××律師事務所合夥人盧方。
    這家律所我是知道的。幾年前因為一個洗錢的案子,嫌疑人公司重組兼並了數次,資產賬目無以倫比的亂。其實我們是不想找這種美國律所的假洋鬼子做的,但是包局說這家律所是本市大大小小的內資、外資所裏,公司業務做得最好的,本市跨國企業的公司業務都是找他們所做的。我於是我就硬著頭皮去了,沒想到那邊答應的還挺痛快,案子做的也漂亮,我們處兩個月就結案了。涉案金額3000萬,犯罪嫌疑人判了二十年。本市的政法委書記趙禎還專門開會宣傳了市局經偵處。一來二去,凡是複雜的公司業務我們就都給了這家律所,說起來,這些律師也算是我們局編外人員了。
    盧方這個人我也是知道的。我失憶以後的第一次見麵是我在美國剛剛醒過來的時候,他和他太太來美國辦事,順便來看我。其實一見麵我就覺得眼熟,尤其是他太太。但我一個大男人,麵對一個花兒一樣的少婦,又當人家老公,總不能亂說。於是規規矩矩的叫了“盧律師,盧太太”。可他倆像見了鬼一樣,臉刷就白了。當時我就知道他們肯定知道我忘了什麼。臨走的時候,盧律師留下了這張名片,說有什麼事可以聯係他。還說,以後可以叫他們“大哥大嫂”。
    如今,包老頭兒不告訴我,我隻能給盧方打電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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