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陽挽著她的手臂，玫瑰抽了抽嘴角，勉強算是接受了蘇陽的熱烈歡迎，蘇陽說，“想住多久都可以。”
    推開門，玫瑰將手中行李箱隨手扔在角落，猶豫了一下才問，“你家林河還在離家出走呢？”
    蘇陽磨蹭著腳背，故作淡然的說，“我覺得我家林河是不會回來了。”
    玫瑰挑了挑眉，不信，蘇陽在心裏重複了一遍這句話，我家林河是不會回來了。“所以，你想住多久都可以，如果心存不安，可以適當交些房租。”
    玫瑰笑著走到沙發邊，懶懶說，“才不要，我已經看好江邊公寓了，等過好戶我就搬了。”
    蘇陽走回冰箱旁，拉開門，扔了一瓶冰水過去，聽見玫瑰悠悠然說，“林河不在，你家真是連一點生氣都沒有了呢。”
    蘇陽在心裏歎了口氣，林河不在，就連我都沒有了生氣，何況是這個房子。
    一場戀愛最後變成了一場精神上無以複加的負擔。
    玫瑰打開冰水，喝了一口，突然問，“要不今晚我做飯給你吃，也算出過了房租了。”
    蘇陽臉色一變，剛想說，我家的廚房絕不開火，卻沒想到玫瑰眉角挑了挑，帶著點嘲笑，“你家的廚房除了林河還是誰都不讓進。”
    林河很擅長做飯，總是可以從廚房端出一大鍋酸菜魚來，看著蘇陽把魚挑出來一點點吃完，然後嘲笑她，要不要脫了鞋爬進去撈。
    林河失業了很長一段時間，林河愛好攝影，想做個自由攝影師，而蘇陽不許林河一個人離開A市，她害怕林河再也不回來，或者再也回不來。於是林河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差，而蘇陽的工作卻開始忙了起來，雖然蘇陽當時的工資早已足夠負擔他們兩人的生活，但林河卻沒有辦法接受，終於他們也開始了漫無休止的冷戰，爭吵，就像蘇陽父母當年那樣。
    蘇陽決定帶玫瑰去家裏附近的茶餐廳吃飯，也好熟悉一下周邊環境，指給她看了小區附近的地鐵口之後，蘇陽才問她，為什麼要來A市，玫瑰的家並不在這裏。
    玫瑰隻是回答她，回家難免會被父母念著結婚生子，在這裏會比較自由。
    蘇陽抬頭看著她，淡淡笑著說，“沒想到你竟然一點都沒有變，還是一周換個男人？”
    玫瑰將手抄在口袋中，動作幹淨，竟帶著幾分飄逸，“不是我一周換個男人，是沒有男人能和我在一起超過一周。”
    蘇陽莞爾一笑，“其實這樣也挺好，最起碼節約了時間。”
    笑容慢慢消失，是啊，就算和林河在一起十年又如何，該消失的時候還不是一樣消失的比誰都快。
    可她卻不怪林河，因為這並不單單是他的錯，她也有很大的責任。
    ***
    星期二，當蘇陽正被淹沒在無邊無際文檔中的時候，她接到了方偉來的電話，問她願不願意和他的幾個朋友一起吃飯，蘇陽猶豫了片刻，看看外麵陽光明亮，點頭答應了。
    她完全不了解方偉，但那又如何呢，她如此了解林河，最後也隻是方便了彼此相互傷害罷了。
    蘇陽又到早了，一個人站在天橋下麵等方偉，空氣有點涼，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正裝，白襯衫，黑短裙，高跟鞋，夏奈爾耳釘，再精致不過了，她等的很耐心，一點都沒有急躁，蘇陽很佩服自己，總是可以對陌生人有著無比的耐心，卻對林河無比不耐煩。
    林河總是說，這輩子再沒見過比蘇陽脾氣更壞的女子了。
    蘇陽整整等了半個多小時方偉才出現，她摸摸耳釘，微笑著說，“你終於來了。”
    方偉穿的和她很像，一樣的職業裝，簡單的話題，蘇陽覺得自己有點傻，莫名跟著一個陌生男人去見他的朋友。
    川菜館裏，蘇陽一眼就看到坐在窗邊的男人，一眼就想起了林河，從來沒有一個人和林河如此相像過，隻是林河要更瘦一些，而眼前的男人則更高大，他抬頭看了蘇陽一眼，隻是說，“你不會還在讀書吧？”
    蘇陽整個楞住，半晌才笑了笑，沒有出聲。
    方偉將蘇陽介紹給滿滿一桌人，蘇陽卻隻記住了這個坐在窗邊的男人名字，楊雲，IBM大客戶銷售經理，她在心裏默默念了一遍。
    一整頓飯蘇陽都沒怎麼說話，楊雲喝酒喝的很快，甚至超過了方偉，蘇陽偶爾抬起頭看著他，會想起林河，林河也總是喜歡邊抽煙邊喝酒。
    隻是林河更陰鬱，瘦的有些過分。
    方偉給她斟酒的時候，蘇陽很客氣拒絕了，她並不習慣和陌生人喝酒。
    臨走時候，方偉走在前麵，蘇陽跟在不遠，楊雲好像落下了什麼東西，回頭去找，經過蘇陽的時候，他突然說，“你剛剛說你是在哪裏上班的？”
    蘇陽隻是眨了眨眼睛，從包裏拿出張名片遞給楊雲，微笑著說，“IMC，軟件公司客戶銷售經理。”
    楊雲留意了一眼，“原來是同行啊。”
    蘇陽笑了笑沒有回答。
    楊雲翻出錢包找出張名片遞給她，目光灼灼，蘇陽接名片的時候手指神經質的顫抖了一下，楊雲似笑非笑的回頭繼續去找他落下的東西，而蘇陽隻是站在原地看著楊雲的背影，有一種惶然錯覺。
    她想自己真的瘋了。
    ***
    日子開始順理成章起來，方偉每周都會約蘇陽出去吃飯，有時候也會和一群朋友一起去K歌，有方偉，楊雲，還有玫瑰，蘇陽覺得自己的日子好像漸漸正常了起來，她盡量不去費心想這算不算一段感情，會不會有一個目的地。
    蘇陽不僅酒量好，歌也唱的很好，林憶蓮的歌在她唱來淒涼婉轉，當她唱到最後那幾句的時候，整個包廂一片安靜。
    <我們好不容易，我們身不由己，我怕時間太快不夠將你看仔細，我怕時間太慢，日夜擔心失去你，恨不能一夜之間白頭，永不分離>
    仍舊是照例，她靜靜的看著林河的影子站在自己麵前，他曾對她說，這輩子除了她再不可能愛上任何人了。
    音樂慢慢輕了下來，她聽見包廂裏起伏的掌聲和靜靜的歎息聲，大概是唱進了所有人的心底。
    我們都渴望去愛，渴望被愛，到最後卻發現隻是一場接一場的傷害，而愛不過是一場假象罷了。
    方偉將冰水遞給她，她低頭看著手中話筒，在心裏歎了口氣，真的是一點不像林河，隻是若不是林河，那是誰大概都是一樣的。
    “喝水…”
    蘇陽聽見熟悉聲音，抬頭看了一眼，剛好見到玫瑰將另一瓶冰水遞給楊雲，曬得剛剛好的手腕上帶著翠玉鐲子，叮當作響。
    玫瑰永遠是直接而動人的，她從來不糾結於感情的開始或是終點，不像蘇陽，從十六歲開始，蘇陽的人生目標變得畸形而扭曲，她隻想同林河死在一起。
    隻是林河不在了，她卻死不了。
    那天晚上方偉牽了蘇陽的手，半夜開車送蘇陽回家，而她一直將臉靠在車窗上，外麵下著細雨，她感覺方偉的手時不時貼在她的手心上，帶著一點點溫度，她閉著眼睛不願意去想。
    日子若是不鹹不淡，是不是可以過得快一點。
    車停在蘇陽小區外，燈光已經很黯了，隻有崗亭外站著幾個值守保安，蘇陽沒有立刻下車，她以為方偉會親吻她，可方偉隻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早點睡。”
    她還記得第一次和林河接吻的情景，他們在小樹林裏學著大人的樣子抱在一起，林河動作很別扭，而她的臉色緋紅，林河問她，為什麼非要親，蘇陽不停的跺著腳，如果不親，怎麼叫談戀愛。林河掐她，為什麼隻有親了才叫談戀愛，最後蘇陽閉上眼睛狠狠咬在林河的唇上，淡淡血腥味注定了他們之後的戀愛充滿了各種暴力。親完之後，蘇陽對林河說，“這輩子，你心裏隻能有我。”
    年輕的時候，我們總覺得一輩子隻會和一個人在一起。
    蘇陽歎了口氣，在方偉眼裏，她大概隻是走在路上做普通的女子，有著簡簡單單的小快樂，而她能感覺到的隻是自己一點點即將死去的靈魂。
    推開門，看著車開走，蘇陽摸了摸自己薔薇花色的裙擺，朝著C棟走去，昏暗燈光下，她看見一個熟悉人影朝著自己走來，她幾乎就要喊出來了。
    林河…她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嘿，蘇陽？”
    蘇陽的心立刻靜了下來，是楊雲，他站在她的麵前，回頭指指那棟樓，微笑著說，“我送玫瑰回來，方偉呢？”
    蘇陽彎了彎唇角，抬頭微笑著說：“他已經走了，你和玫瑰？”
    楊雲將手抄在口袋裏，很熟悉的姿勢，蘇陽突然笑了，“玫瑰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對她。”
    楊雲的笑容很幹淨，很漂亮，與他的職業不符，他說，“方偉也是個好人，你也要好好對他。”
    蘇陽客氣點點頭，目送楊雲走出小區，心裏想的卻是，她並不知道怎麼才算是好好對一個人，是不是愛一個人就夠了，若自己的愛不能讓那個人幸福，那麼還要不要繼續愛呢？
    林河，一天又過去了，我怕我不能等你太久了，你回來吧。
    回到家裏，她聽見玫瑰的洗漱聲，站在門口，蘇陽問她，“楊雲送你回來的？”
    玫瑰關掉龍頭，打開衛生間的門，揉揉頭發，輕描淡寫的說，“是啊，他給我說了一個他們公司的職位，下周我會將簡曆給他，他會幫我推薦，你想不想跳槽？”
    蘇陽突然笑了，玫瑰有些不解看著她，蘇陽說：“你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玫瑰揉揉短發，給了她一個背影進了房間，倒是蘇陽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今晚的K歌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
    接下來一個星期是蘇陽公司的半年Review，循例老板是要找蘇陽談心的，蘇陽的老板是個結婚多年的老好人，在公司的態度就是誰業績好就對誰客氣，所以蘇陽的老板對蘇陽尤其客氣。
    老板對蘇陽的評價就是，業績夠出色，隻是平時在公司有些過分冷漠了，對同事要更熱情一些，蘇陽露出個明亮笑容，問，“這樣夠不夠熱情？”
    喬斯走出老板辦公室的時候表情卻不太好，低頭坐在位子上不說話，蘇陽知道喬斯這些日子一直在為要不要和安明結婚而煩惱，要感情還是要麵包，喬斯很猶豫。
    蘇陽撐著臉，溫柔問她，“如果安明真的買不起房子，你是不是就真的不嫁了？”
    喬斯無言望著天花板，想了半天才說，“那如果我就這樣嫁了，以後會不會不甘心？”
    蘇陽翻了翻手邊資料，抬起頭牽牽嘴角，“我覺得愛一個人應該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一無所有了，你還願不願意跟著他，而不是想這些。”
    喬斯唇彩明亮，伸手拉住蘇陽手臂搖了搖，“我可不是你這樣有房有車的千金大小姐，麻煩您老人家現實一點好不好？”
    蘇陽笑容淡去，想起自己住得那個家，在過去的很多年裏她一天天看著那間房子變成一個墳墓，埋葬了自己和林河的所有過去。
    喬斯手機鈴聲突然響了，安明打來的，蘇陽好死不死說了句，“我勸你還是早點嫁了，否則早晚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