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野民婦，多要勞作，女子更是家裏一把勞力，對待及笄便不怎麼在意。
     徐家這些年日子不再緊巴巴，徐母跟丈夫兒子商議，抽出時間來特意為他們家最受寵愛的女兒舉行及笄禮。
     請的人不算多，多是左鄰右舍，要好的人家。
     也就是個形式而已。他們家不算大富大貴，更不是官宦人家，便也不怎麼講究。不過，即使這樣，在同鄉的人戶中也算是頭一份了。
     請的正賓是同鄉最有德才的全福太太，哪家女兒及笄都請她來為自家女兒束發加笄，希望自己女兒將來能夠有好福氣，過得和和美美。
     徐母隻有一個女兒，自然更希望佩瑤將來能夠幸福。
     及笄這天，徐佩瑤早早便醒了，被娘帶去沐浴更衣。
     聽到外麵傳來的熱鬧聲，間或夾雜著她父親和兩個哥哥招呼來客的大嗓門，在內屋的少女臉上帶著淡淡的笑。
     袖衣羅衣站在一旁，一個伺候宮主沐浴，一個則端著托盤。托盤上，是宮主親手繡製的精美衣裳。
     望著熱氣蒸騰出的一片煙霧繚繞中少女若隱若現恍然迷蒙的雪白背脊，即使是女人，袖衣羅衣也不得不承認，她們移不開視線。
     宮主是她們見過的最美的女人，要不是有父母兄弟，她們真以為宮主就是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月宮仙子了。
     “毛巾！”
     從木桶中站起來，少女恍若不覺身後的視線，輕輕開口。
     袖衣猛地回過神，連忙拿著雪白的幹毛巾走上前去，動作輕柔的擦拭著麵前美得沒有一絲瑕疵的完美胴-體。羅衣則拿起輕紗長裙抖了抖，走過去輕輕披在宮主身上，仔細的為她穿戴，一邊感歎。
     “宮主的皮膚真好。”平時也沒看宮主怎麼保養，這一身雪白細膩的肌-膚就足夠笑傲那些什麼都不做的閨閣小姐了。
     果然，天生麗質穿什麼都好看。
     徐佩瑤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她任羅衣為自己綁上束腰，然後走進內屋的梳妝台，輕輕坐下。
     衣擺走動間搖曳生姿，如輕滾的浪波，少女的動作行雲流水一般好看，羅衣就不由出了神，忘記跟上。
     房門突然被推開，發出細微的聲音。徐佩瑤動作一凝，微微側過頭去。
     “阿卓，你在做什麼，偷偷摸摸的？”
     被發現了，阿桌笑著走了出來。
     “佩瑤，我這不是怕影響到你嘛。”
     “影響？從何說起。”
     “今天是你的及笄禮，要是因為我毀了，我會一輩子內疚的。嬸嬸和徐發哥他們為了今天，早幾個月就開始準備了，花了不少心力。我不想因為我，影響到你的閨譽。”
     “阿桌，發生了什麼事？”徐佩瑤擰眉。
     今天的阿桌可不像以往的阿桌，臉上似乎多了一股憂愁。
     “佩瑤，我挺後悔的，以前的自己實在太幼稚，太想當然，現在暮然回首，才發現現實多麼殘酷。”
     “別感歎了，你不說清楚，我如何幫你？是不是你父親還是不答應你嫁給湯和？”盡管她也不怎麼看好湯和，奈何阿桌從小就喜歡他，聽不進別人的勸。
     “不是這個問題。”
     罕見的，阿桌竟然搖了搖頭。
     “那是什麼？”
     “佩瑤，我喜歡湯和哥哥的事，是不是太明顯了？”
     “你從未掩飾。”
     “這段時間我冷靜下來才發現，鄉裏那些三姑六婆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什麼傷風敗俗的女人一樣。怪不得我都十八了，一個媒婆都沒有上門，我爹這幾年也一直愁眉苦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絞著手帕，阿卓無意識的來回踱步，心裏煩躁得很。
     “佩瑤，我真慶幸，那天你阻止了我，我沒有跟湯和哥哥私奔。不然，我恐怕再也不敢回永豐鄉了，我爹也會在鄉人麵前永遠抬不起頭來。”
     “阿卓，你現在醒悟了也不晚啊。畢竟，事情並沒有發生，這事也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一切還來得及。”徐佩瑤站起來，走過去輕輕握住阿卓的手，看著她的眼睛，安-撫的笑道。
     “佩瑤……”
     “來，坐下，我們慢慢聊。”拉著阿卓走向梳妝台，兩人一起坐下。
     “佩瑤，有你當我朋友真好。你都不知道，湯和那個死胖子也是靠不住的，窩囊廢一個。那天我要是真的什麼都不顧跟他走了，我將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受苦呢。連個名分都沒有，永遠都抬不起頭。他如果哪天不要我了，我還有什麼活頭？”
     “你這是受什麼刺激了？”徐佩瑤有點詫異。
     阿卓以前可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她也是個死心眼兒的，對湯和死心塌地的，別人的話根本就聽不進去。
     都這麼多年了，阿卓怎麼突然開竅了？
     “不，我是幡然悔悟了。那死胖子就是個沒有擔當的男人，膽子又小，有懦弱，不是個男人。”
     “發生什麼事了，你這麼生氣？”輕輕拍著阿卓的背，她有些好奇。
     阿卓突然猛地撲向佩瑤，抱著她抱頭大哭。
     “哇，佩瑤，我的命好苦啊。那個死胖子一點努力都不做，難道等著天上掉餡餅？他一個男人，還等著我一個女人去抗爭，去要死要活的嫁給他？我還是黃花大閨女呢，我還要不要臉了，嫁人這羞人的話，也是我一個姑娘家能夠明晃晃掛在口上的嗎？”
     “既然如此，你就扔了他吧，湯和的確不是良配！”
     輕輕拍著阿卓的背，徐佩瑤安慰道。
     “阿卓，你的條件不錯，長得也是漂亮的清秀佳人，不怕嫁不到好的郎君。湯和配不上你！”
     “可是，可是，我的名聲都毀了，誰家還願意娶我？”
     “你可以招婿。反正，你爹就你一個女兒，他還等著你將來為他養老送終呢。”
     說到招婿，徐佩瑤不由怔了怔。
     自己的年歲也不小了，一等及了笄，爹娘肯定也會急著她的婚事。
     如果以她的心態，這事要是不能避免，招婿的話倒是一個不錯的主意。隻是，她家哥哥弟弟都有，爹娘肯定不會同意她招婿的。
     她並不想隨便找個不認識的陌生人就嫁了。
     嫁人後，夫家的家長裏短，隻要想想她就忍不住皺眉。
     阿卓並沒有注意到佩瑤的神情，而是開始認真的考慮起來。
     “招婿？就好像以前的陳家？這個，倒是蠻不錯的樣子。看如今的陳家，不是照樣興盛起來了嗎。隻是，我還是有些舍不得湯和哥哥。他要是覺得我水性楊花怎麼辦？”多少年的感情，不是說舍棄就能夠舍棄的。
     “他自己無所作為，又有什麼立場埋怨你。阿卓，要是你真的下定了決心，就勇往直前吧，不要回頭。人的一生，總要有所取舍。想想什麼是對你最好的，又是什麼最適合你。人生是你自己的，千萬別因為一時心軟就得過且過。將來，沒有機會給你後悔，人生也無法重來的。”
     少女的聲音低沉下去，透著一股很滄桑的感觸。
     “佩瑤，讓我想想，讓我想想，我的心很亂。”
     阿卓搓著手，心亂如麻的在徐佩瑤麵前走來走去，走來走去，不知道到底該怎麼選擇才是對的。
     徐佩瑤也不逼她。
     畢竟，這事要自己想通才行的，別人再怎麼也無法幫你做決定。
     人生太沉重，她不會輕易插手別人的人生。最多，隻是在阿卓頭腦發熱產生無法估計的衝動前，給她提個醒，讓她多冷靜冷靜。
     想得腦袋都疼了，阿卓煩躁的揮了揮手。
     “算了，暫時先不說這個了。佩瑤，今天是你的及笄禮，你都不知道外麵多熱鬧。聽說是徐家最美的女兒及笄，十裏八鄉的人都趕來了。”
    
     此時，徐家堂屋，徐母看著陸續前來遠遠超過他們當初預計人數的賓客，發愁起來。
     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