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驚魂9
陽光透著窗外的枝葉散進屋中，跟著偶爾拂過的清風略微閃動，像一張半透明的蟬翼，在屋內的地板上輕輕跳躍。
我們各自靜默的看著窗外，每人都似懷抱了許多心事，隻不過這裏燦然的陽光，讓人心情爽朗。離開了寒氣徹骨的夜晚，離開了滲著黴味的學校，離開了詭秘而駭人的五樓宿舍，此刻的我，縱然有再多壓力，也要盡情享受這起床後的清新時光。
雖說現在已經是中午，空氣裏依然流淌著鮮草味。陳居士這房屋周圍的環境倒是不錯，像極了一個世外桃源。
“咚咚”，忽然有人敲門。
“誰啊？”方婷站起身，走向門口。
“是我。”原來是陳居士，“看看你們幾個起來沒有。”
“嗬嗬，”我笑，“昨晚睡的太晚，剛起來呢。”
“那出來洗漱吃飯吧，午飯替你們準備好了。”
這麼周到？不過，肯定又是一桌素。我摸了摸我的胃，心一橫——罷了，來這裏不就是避邪來的麼，多吃幾天素，估計還能驅鬼。
打開門，伸一個大大的懶腰，我和另外兩位洗的洗，漱的漱，吃的吃。
果不出我所料，全是豆腐白菜稀飯，外加腐乳。也好，吃齋念佛，靜靜心。
許久不吃稀飯，倒也有滋有味。腐乳是我小時候最愛吃的東西，長大後很少吃到了，沒想到在陳居士這裏能看到這味小吃，驚喜之餘，我趕緊動筷。想不到，另兩位女士對這腐乳也頗有感情，一時間，三雙筷子齊齊伸向一個盤子。陳居士看著，隻略略一笑。
待我們饕餮完後，陳居士站起來，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對我們說：“你們坐著，等我洗完回來。”
呃，我隻顧著吃，卻忘了，這餐飯後才真正是我們一直等待的時刻。
陳居士，恐怕要跟我們講些什麼了。
左等右等，卻不料，等來的是他從廚房裏拿出了一隻燒雞。
“雞？！”我站了起來，“你這裏怎麼有葷啊？”
陳居士笑笑：“怎麼，有葷不正常？”
“可是……”我指著雞，隻覺得匪夷所思，“你不是，皈依佛門了，自己在家修行麼？”
“是啊。”他點頭，將雞放入一個盤子，擺在餐桌中央。
此時，陳苒也站了起來，淡然一笑：“陳居士修密宗心法，自然能吃葷。先前讓我們吃素，不過是為了衝掉我們多日來周圍聚集的戾氣。是不是？”
陳居士有些訝異的看著她，半晌，點了點頭：“你這小丫頭懂得的倒是不少。”
“嗬嗬。”陳苒的身子朝陳居士輕探，“我還知道，你不僅是居士。”
陳居士忽然一僵，定定看著陳苒，許久，微笑著說：“那你倒說說看，我是什麼？”
陳苒聳聳肩，擺出一副“隨你怎麼想”的表情，坐了下來：“還是吃東西吧。”
陳居士也不多問，徑自坐下，看著我們吃。
我和方婷各自撕下燒雞的一條腿，卻見陳苒碰也不碰。驀地，我想起來了，陳苒說過，她不吃葷的。可是，她剛才不是說密宗可以吃葷麼？
看看陳居士，他也是碰都不碰這個燒雞。
陳苒輕輕挑眉：“陳居士，怎麼不吃啊？”
他隻搖頭：“我雖然修密宗，卻依舊不愛吃葷。密宗隻是說修行時可以吃葷，但並沒有規定我們必須吃葷。”
陳苒點了點頭，眼中光芒卻複雜起來。
我和方婷不管她和陳居士究竟吃素吃葷，隻自顧享受著美食。待一隻碩大的雞變成一堆白骨後，我和方婷滿意的咂了咂嘴，洗盤子去了。
飯廳裏，陳居士和陳苒似乎聊著什麼，等我們過去，赫然便見陳苒一臉黯然，麵色倔強的坐在一邊，而陳居士則是尷尬的站著，盯著陳苒的表情，欲言又止。
“陳居士？”我實在不習慣這樣怪異的氣氛，便喊了他一聲。
他扭過頭來，看見我和方婷，點頭道：“你們洗完了？剛好，來坐吧。”
這語氣……叫人不安。我看向方婷，卻見她絞著手指，神情慌亂的看向陳居士。
陳居士朝她寬慰的笑笑：“都坐吧，沒事的。”
我坐下，抬頭，看他。心，通通的跳。不知道他要說什麼，可看他神情肅然，就知道必定和這些天我們經曆的事情有關。
“是這樣的，”他清了清嗓子，“有一些事情發生了，我們確實應該同心協力的去解決他。這次，就算是你們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們的。”
見我們個個聚精會神，他繼續道：“最終會出現什麼結果，我無法預知，因為曾經我以為我能控製的事情，就失控過一回。所以，我們隻能每個人都盡力，去化解這一個劫。你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追溯過去的事情，把這個劫，連根拔起。”
說著，他看向了我：“而你，小謝，至關重要。”
“我？”我一愣，“我能做什麼？”
“跟著你的心走。”他微笑。
跟著我的心走？這是什麼意思？
陳苒此刻有些迷惑，咬著嘴唇兀自思考起來；方婷眼中……卻不知為何有了淚。她顫巍巍的站起，看著陳居士：“你的意思，難道是……”
“事情發生了，我們都必須解決。許多事情，是注定的因緣。緣分盡了，強求也沒有用。你隻需坦然對待，自然無事。”陳居士走向方婷，扯下一張紙巾遞給她，“心是自由的，不要被身禁錮住了，不要執著。”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陳苒開口問道，她的目光輕輕掃過方婷，似有所思。
“回去。”簡練的兩個字。
“回去？！”我們三人異口同聲。
“是，做你們該做的事，查你們該查的消息。”陳居士眼中篤定。
方婷卻一個勁的搖頭：“不要，不要……”
陳居士看著她，輕歎一聲：“還記得我當年對你說過的話嗎？去吧，切忌貪嗔癡。”
“方婷。”陳苒一臉嚴肅的站了起來，“你到底有什麼秘密，你自己說出來好嗎，我也不想每天費盡心機的去猜測你。”
“我……我……”她仍是搖著頭，轉身看向陳居士，眼神中寫滿無措。
陳居士伸手，輕輕按住她的肩：“你不說，她們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她忽然發起抖來，整個人失控一般大喊著：“你們都要逼我，我沒有什麼秘密，我什麼秘密都沒有，我就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上的人，為什麼都要逼我……”話音未落，便猛地掙開陳居士的手，衝了出去。
“方婷！”我回頭趕緊扔下一句，“我去追她！”便急忙追了出去。照她這個激動的情形，指不定會幹出什麼事情來。
見她朝前邊的湖邊跑去，我心中一凜，趕緊叫道：“方婷，你別衝動，快回來！”
她果然停下，回頭看我，神色淒楚：“小謝，你也不信我是不是？我真的什麼都沒有做過，我發誓！”
“我知道我知道！”我小心翼翼的向她走去，伸出右手，“來，回來，我們一起商量該怎麼辦。”
“你真的相信我？”她此刻的情緒總算緩和了一些，勉強朝我走出一步。
“我是真的相信你！你不是要找安遙嗎？我幫你找，我和陳苒都幫你找。”
“可是陳苒她不相信我！”她猛然伸出一隻手指向屋內，“她根本不信我！”
“方婷，方婷，”我一麵說著，一麵緩緩走向她，“你別激動，她不是不相信你，她這人就是直腸子，你別介意，這件事情大家都是受害者，我們要同心協力。”
“真的？”她哆嗦著嘴唇，似乎仍不敢過來。
我點頭：“是真的，我騙過你嗎？”
她的防線終於瓦崩，朝我跑過來，拉住我的手，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好，那我們回去，我們一起對付‘她’。”
我牽著她走近屋內，卻見陳苒臉色冰冷的杵在中間，趕緊朝她使眼色：“陳苒，我們去幫方婷找安遙吧？”
陳苒聞言，表情略略變了好幾變，才點頭說：“好啊，陳居士這裏應該可以上網。”
“我這裏不行。”陳居士突然從屋後走了出來，“你們要回去上網。”
這麼著急趕我們回去？不行，我還有疑問！那晚的熟悉的寒氣，那瓶絕版飄柔，怎麼會出現在他這裏？
整理好思路，我仰頭看著陳居士，一字一句道：“陳居士，方婷想必向你提起過她看到的九六年絕版飄柔，而那飄柔，我在你這裏，也看到了。”
此話一出，陳居士臉色大變：“你闖了曼茶？！”
見他這樣大的反應，我心裏泛出了不安的感覺。難道曼茶是不能闖的？我不解的點頭：“是啊，就在我來的那天晚上。”
“那瓶飄柔是你摔到地上的？”低沉而陰鬱的語氣。
我可以覷見陳居士眼中的輕怒。
“不是我啊，是風吹的。”
陳居士頻頻搖頭：“我鎖了門，你是怎麼進去的？”
這下我可吃驚了：“鎖了門？沒有啊！我輕輕一扭就開了。”
“什麼？！”陳居士聞言，大駭之下，頹然坐了下來，良久，深歎一聲，“真是想不到，她竟有這樣的本領。”
我本是想要問個清楚，可如今，我卻更加迷惑了。誰有什麼樣的本領？闖了那個所謂的“曼茶”又會怎樣？摔了飄柔瓶又如何？
還沒來得及問，我便看到陳居士緩緩抬起頭來，一臉凝重：“看來，真的要小心了。你們明早，就回去吧。”
夜晚，我們三人收拾完行禮之後，便關上燈，準備睡覺了。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心中不安，像是有什麼人，在我身邊左搖右晃。可扭頭看去，卻是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
“啪！”突然，我聽到陳苒口中發出一陣嬌喝。
“陳苒？”我站起身，朝她看去。
方婷也急忙爬了起來，打開電燈。
卻見陳苒雙目圓瞪，看著空中的一個點，胸脯巨烈起伏。
方婷看著陳苒，臉上漸漸被籠上了一層驚懼之色，連聲叫道：“陳苒，陳苒？”
驀地，我腦中閃過陳苒對我說的一句話。記得她說過，她關燈後會念度亡經，那經最後要發出“嗯嗯啪”的聲音，想必剛才的那個“啪”就是度亡經最後的聲音吧？難道說，她看見了什麼……東西？
隻見陳苒目不轉睛的盯著虛無的空氣，神色緊繃，像是屏著呼吸在看一出驚心動魄的電影，心中的思索還翻騰不已。
“陳苒……”我晃了晃她的手臂，卻想不到，下一刻我親眼所見的事情，徹底的麻了我的頭皮，寒透了我身上的每一處細胞——
陳苒在被我搖動之後，仍舊是睜著眼，可是，就這樣，保持著坐姿，渾身僵硬的倒在了地麵。
——“轟”，發出了我這輩子再不可能忘記的聲響。
隨後，一陣嘶啞幽然的笑聲，似一陣冷風，緩緩的飄過了我的耳際。
冷得——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