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如雪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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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水山莊,依水而建,群山環繞,而山中的溫泉又恰好流經莊內,形成一個天然的溫泉湖,實在不能不讚歎此處主人的匠心獨運之處。進入其內,整個山莊無論是房屋或房內的裝飾均一貫采用了天然的木或竹,古樸而又典雅,再配以數之不盡的奇花異草,除了因人的稀少而有些冷清外,倒也不失為一處“世外桃源”。
風起,花瓣飄落,白的手,白的發,白的衣衫,一一拂過,最後落至那停歇的琴弦。
伊千雪隨著兩人走近湖畔,首先入目的便是這樣一副似煙非煙般縹緲而驚豔的景象。所以縹緲,所以似煙,皆因那人身上散發出一種清絕,一種很溫和卻不得近身的涼薄。
伊千雪靜靜地站著,目光穿過湖水輕輕地凝在背影之上。
“爹爹,軒兒回來了!”小男孩兒身形向前,恭敬地說道,“而且,還帶了娘親回來。”
那身影先是不動,之後卻如受驚般震顫了一下,倏忽轉身。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孔啊,伊千雪至今仍清晰地記得相望第一眼的撼動。
隻一眼,便似乎看盡了人世間所有的滄桑,那張蒼白而枯澀的臉孔之上鐫刻著任何人無法忽視的疲憊和憔悴。本應是極盡張揚和享受地年華,卻抵不過那三千白發下掩映的痛苦和麻木。一向冷漠如斯的人,麵對著這樣與美感毫無關聯的臉孔,竟第一次升出扼止不盡地疼痛,那疼痛蔓延過千雪的四肢,最後重重地擊落在心房之上。
紅塵舞盡,拈花一笑。他如一片溫柔的落葉輕雅地躍過湖麵,不沾染一絲波瀾。千雪撫著心髒的手不知何時落在了另一隻手掌,那手修長而纏綿,透過指端傳來異樣的溫暖,讓千雪想起了父親,想起了千風,有片刻地迷茫。
“你是誰?”千雪這樣想的時候,便輕輕地問了出來。
突然,他笑了,明明是那樣倦到極致的臉,卻在這一笑之下,如水融於火般,刹那消融。眼前,心中,便隻剩那雙燦若星晨的黑眸,透出怯怯的笑意。是了,那笑容竟顯出幾分生澀和羞怯。這該是一個不輕易笑的人吧。千雪的手便也於悄然間落在了那笑容之上。
“你終於來了。”
緲若煙塵的一句話,歎息般,響在了千雪耳邊。
千雪聽著那低喃的聲音,望著那雙熠熠生輝地星眸,不知為何生出幾分若曾相識的熟悉。
“我們……認識嗎?”伊千雪呐呐地問。
“何止認識……我等了你十年了,整整十年。”枯瘦而蒼白的手輕柔而小心地撫上千雪地臉頰,夕陽的餘輝為周邊的一切渡上了一層金黃,也仿佛輕易便穿透了那脈絡分明地手,給人一種幾近透明的恍惚。千雪奇異地沒有感覺任何不安和排斥,皮膚下血液地汩汩流動昭示了那平靜麵孔下洶湧地情感波動。
“不要離開我。”似是請求,又是命令。千雪直覺的想要點頭,轉念一想,自己這是怎麼啦,如此輕易地受一陌生人的影響,抬起頭,正待解釋。
那白衣卻如飄絮般輕悄地落下了,順帶也關閉了那雙溢滿請求的黑眸。被喚做墨的黑衣少年動作迅速地托住了下滑地身影,千雪站在了另一側,輕輕扶著那縷白色,明明極近的一個人,卻仿佛隨時會消逝般讓人不安。
“麻煩姑娘和在下將公子送進內室吧。”突然聽到墨如此疏離而工整的語句,心底有絲驚訝和不安。
千雪這樣坐著已經幾個小時了,天完全地黑了下來,山莊靜到一種格外地死寂。而那隻蒼白的手仍舊緊緊地挽著,執著,倔強,與昏迷前的影像漸漸重疊。
他,就是名動京華的如雪公子,卻在靜水山莊悄然隱居十年,無人知其緣由。
那張臉平靜地舒展著,但眉頭仍微微地皺起,千雪下意識地伸出另一隻手拂了上去。有些散淡地眉,染了些微地白色,但眉形卻好看地暈開。
如雪,千雪默默地念著,對這個世界仍是一頭的霧水,連這個名字還是好不容易從墨口中逼問出來的。
山莊的人手簡單到可憐,如雪,墨,小軒軒,這是所有能夠見到的人了。看室內的擺設,這如雪公子怎麼也不像是一窘迫之人,難道連個伺候的奴婢都沒有嗎?千雪這樣問的時候,得到兩種回答:如雪有潔僻,這是墨不耐煩之餘給的答案;而小軒軒則說,爹除了娘親誰都不要。千雪眨眨無辜地眼睛,不知道這事怎麼又跟自己有關,可惜再問就無人回答了。據小軒軒透露,如雪雖一向溫和親善,但家規極嚴,生起氣來絕不是常人可以承受。
千雪看著兩隻挽在一起的手,揉揉自己餓扁的肚皮,突然靈機一動。
“如雪,我很餓。”那緊閉地睫毛竟微微扇了一下,千雪激動地再接再厲,“如雪,你先鬆手,我答應在你醒來之前絕不離開!”
輕柔地拍了拍那隻蒼白到無一絲血色的手,然後,一根,兩根……終於一一鬆動了,千雪呼出一大口氣,活動活動自己僵硬地手臂,轉身向門口走去。身後那剛剛舒展開的眉頭又緊緊地攢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