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很快將媛兒送回座臨山莊後，紅顏回到了穹焰山莊。

雖說是塞北大漠，卻也盛開著一種絕塵傾世的花樹。與別處嬌柔的植物不同，幽花生長在樹上，滿樹無葉，花朵深紅妖媚，深沉如染血的烈火，從盛開到凋零，搖曳在大漠的風沙中，被人們稱為塵世的曼殊沙華。

傳說中曼殊沙華，是開在黃泉之路的花朵，長長的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
所以，曼殊沙華的美，永遠與妖異，分離，不祥深深糾纏在一起。
花葉生生相錯，兩不相見。也因此擁有著最為絕望的話語，“守著悲傷的回憶，相互思念。”

大漠中的幽花，仿佛真的是通向幽冥之域途中彼岸花的轉世。
就連那花語也是如此的相像，“等待，從生至死。”

也許，你和我一樣，生命裏出現過那麼一個人，讓你從某個莫名的時刻起，就開始了等待，並且，這個人，讓你習慣了等待，不知盡頭的等待下去，連自己也忘了自己到底在等待什麼，卻依舊以守候的姿態，回憶著記憶中的悲喜。

當初，那個女人，說她最愛這樣妖豔濃烈的風景，於是，年輕的艾森，還是一個甘為美人千金輕一笑的男人，耗費無數人力物力，為了他最愛的女人，在這幹燥的風沙四起的大漠載滿了這幽花。

後來女人走了，卻留下這花，盛開成林，環繞著穹焰山莊，讓美麗的風景燃燒成大漠深處的一團火焰。

紅顏望著這環繞山莊的花海，回憶著父親小時候講給自己的故事。
那時候，剛剛把紅顏從江南帶回的艾森，總喜歡抱著這個從未見過麵的親生骨肉來到山莊之外，把他抱在懷裏看著怒放如炎的幽花，生長在江南，看慣煙柳畫橋的紅顏總是看呆了  眼。艾森總會笑著親吻兒子的額頭，“喜歡嗎？這花，還有人喜歡就好。”

後來，長大後的紅顏知道了，愛這花的女人，那個讓艾森在這大漠中種滿幽花卻又離開的女人，就是自己的母親。

父親還在等待著她，至死。

走進山莊，仆人與侍女紛紛鞠躬行禮，“鳳少爺。”

紅顏溫和有禮地一一微笑點頭，快步走向廳堂。

果然，山莊中的其他三位少莊主已經全部回到了山莊。

穹焰山莊的四位少莊主，分別是艾森最重要的四個兒子，並用二十八星宿中四靈為其分別命位。

嘯天蒼龍冀傑，葬天玄武流塵，傲天蒼龍白虎，曉天朱雀紅顏。

“鳳兒，又去看落日了……”艾森笑著，自己的幼子和自己喜歡看那幽花一樣，也為了一個人喜歡看落日。

“莊主大人……”紅顏抿起唇角，用盡力氣想要笑一下，可看到三位兄長已經同時回來，就基本已經猜到了大致情況。於是，這抹笑容最終還是沒有成功。於是稍稍喘息，“莊主大人，有任務麼？”

“嗯。”艾森點了點頭，“郡主，落蝶郡主回來了。”

果然，話音剛落，艾森看見紅顏的眼睛裏瞬時燃起亮光。那是萬分驚喜與期待的光亮。

“啊……落蝶郡主回來了！！那麼……”

“鳳……很遺憾，回來的隻有郡主一個人……”最為年長的的冀傑緩緩開口。

一直低垂著頭的白虎雷放，在聽到兄長說這句話的時候，也狠狠把手掌握成拳。


紅顏眼中的光亮像微弱的燭光忽然熄滅，美麗的眼眸陷入暗淡的沉寂。

“衝天麒麟丁尹送來消息，明日淩晨，他們將護送郡主到達麥關，請求我們去迎接。因為從麥關到達這裏，叛軍餘部仍然活躍，所以，我們四個人會全部出發。確保郡主萬無一失安全到達山莊。”

“知道了。”紅顏點頭告知大哥。身為穹焰山莊的少莊主，雖然還隻是年輕的男子，可是，紅顏已經同艾森一樣，學會把更深的情感影藏起來。

流塵一直安靜地看著弟弟，許久才開口，“凰她……鳳，我進行了占卜，我可以肯定，她還好好地活著……”

雷放依舊握著拳，不肯放鬆，而這時，一直垂著眼眸的紅顏卻突然轉向流塵，“謝謝哥哥，我知道，凰她一定會回來的……”大漠第一俊美的臉上，展開了讓人安心而露的笑容。可是明亮的笑容裏，恍惚間還是讓人感受到一絲淡淡的落寞。

七年。他已經等了她這麼久，這麼久，所以，再多等一會，也不算什麼。

艾森投向幼子的目光中有著難以遮掩的疼惜，世間癡情男兒多，可是又有幾個能不受傷？
年輕時，第一次為了一個女人而受了傷，艾森告訴自己，男人想要不受傷，就要努力變強。所以，他擁有了這塞北大漠的最大山莊，他成為了大漠深處地位最高的男人，他培養了數位優秀的繼承人，他的事業已經輝煌到讓人羨慕。

可是，他發現，留在心坎裏的傷，從來就沒有愈合過。被忘記的傷口，總會有再想起的一天，再想起來的時候，疼痛隻能加劇，從來沒有消失。那個女人的音容笑貌，從未在自己的心底消失。

他想，為什麼，明明該恨的時候，卻還是愛著。不然，他為什麼，會這麼寵愛這個女人和自己唯一的骨肉。

紅顏的容貌像極了母親，可是，和她不同，這孩子情深得很。也許，他若隻是他的兒子，他和她的兒子，並不能說服艾森把人從遙遠的江南不遠萬裏帶回到大漠，也許，隻是，第一眼，在那畫舫之上，碧水湖畔，艾森望向那個男孩的第一眼，就被他眼中的深情吸引。

紅顏和她母親唯一長得不像的地方就是眼睛，紅顏的眼睛總是給人錯覺帶著淡淡的藍色，這抹微光，讓美麗的眼睛說不出的溫柔深情。

這靜無聲息地深情，是艾森從未在那個女人眼中見到過的。
但是，他太希望，她的眼中也能有這樣溫柔的一脈光芒了……

此刻，紅顏眼中閃著悲傷的眸光又讓父親心疼，“鳳兒，我答應你，一定幫你找回凰……”

紅顏抬頭看著自己的父親，笑了一下表示相信。

艾森終於緩了口氣，“雖然隻有郡主一個人被找回來，已經算是極大的進展，起碼達成了答應落王爺的事情……”艾森想著自己的故友，頓了頓才繼續，“莫姨太外出還未回來，這次的行動交給蒼龍布置，你們好好準備，把落蝶郡主安全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