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夏宇匆忙地追上弦的時候，就看見弦已經一腳踹開了修的房門。然而修似乎一點也不驚訝，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搭在扶手上，另一隻手搭在桌上摩挲著一塊白色雕龍的玉佩。甚至連頭都沒抬，仍然靜靜看著手中的玉佩。對麵跪著一排深紫色長發身著一身黑色錦袍的人，腰間佩著與修手上的玉佩花紋相似的白色玉佩。
    修聽到到弦一步一步走近的聲音，抬眼看了看單膝跪著的人黑衣人，放下手中的玉佩，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他們默然無聲地後退下了幾步，紫色的瞳孔裏一片冰冷的漠然。轉身快步離開，走出房間的時候帶上了門。在他們的腳步聲徹底湮沒之後，整個房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隨後被一聲響亮的掌聲打破。
    灸舞震驚地看著修臉上鮮紅的掌印，用力得修整個臉都被打偏了。淡色的唇角溢出了血色。他看見弦第一次露出淩厲的眼神，而修隻是捂著臉，沒有說什麼。
    當修終於發出聲音的時候，他沒有說話，隻是保持著側著頭的姿勢，沒有看弦，吃吃地笑。良久之後，他把捂著臉的手從臉上移開，撐在桌子上。修抬起頭，看著弦：“你也覺得我錯了嗎？”
    弦看著修，似乎不認識他一樣：“北辰羽修，她陪了你100年，等了你200年。”而你就這樣，一句話，斷送了她的一生。
    “是，沒錯。”修抬起頭，看著弦的眼睛，說：“可是從她跟在我身邊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這100年，200年裏的每一天，她都很清楚自己死士的身份，很清楚。”
    死士？腦中灼人的火焰，一點一點焚燒著他所剩無多的理智。難以抑製住心中升騰的怒火，弦一掌拍上修前麵的桌子，堅硬的大理石桌麵瞬間化成了一大片粉末：“北辰羽修，她隻是一個女孩子，一個像白癡一樣默默喜歡了你300年的女孩。而你，居然能利用她做出這樣卑鄙肮髒的事情。”他的手紅了，他卻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北辰羽修，你他媽真是有夠冷血的。
    “卑鄙肮髒？”修笑了出來，蒼銀色的瞳孔裏卻沒有任何笑意。然後他霍地站了起來，看著弦，一個字一個字無比清晰地吐出來：“弦，就因為這樣你就覺得我卑鄙，肮髒？她是女孩子，她喜歡了我300年。可是那又怎麼樣，她是我的死士，我的部下，我給了她一個任務。僅此而已。”
    弦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蒼涼：“那又怎麼樣？哈哈，修，比起冷血，誰都比不上你啊。”笑了很久，弦停下來，狠狠抹了抹眼角的水漬，“修，她不離不棄地守了你300年。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你從來不會對你身邊的人這麼殘忍。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他笑著，然後眼淚流出來。他兩隻手抓住修的衣領，紅著眼睛看著他：“你說啊！”
    修垂下眼，帶著諷刺的笑容，“好，我告訴你。因為我要蘇培炎死在靈界和神界所有人的麵前，這就是我的解釋。因為我要讓蘇培炎死，所以我讓她去做了。”
    “如果你要他死，寒可以為你去做，戒也可以為你去做，如果你舍不得他們冒險，我也可以為你去做，還有絕殺閣的死士，和靈帝給你的暗衛，他們每一個人都願意為你去死。可是你告訴，為什麼是她？她是一個女孩子，她那麼喜歡你，你卻斷送了她的一生！我告訴你，世界上不會再有一個人比她對你更加忠誠！”
    修冷笑著說：“她對我忠誠，其他人對我就不忠誠了嗎？她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一把揮開弦抓住他領子的手，“笑話！蒼月唯弦，你以為你有多厲害！站在蘇培炎身邊的，是整個神界的力量。我讓暗衛或者絕殺閣的死士去做，先不說成功率有多低。就算僥幸成功了，可是我告訴你，他們絕對不可能活著回來。可是你知道他們的損失對靈界來說有多慘重麼？你說的這些方法，你以為我和哥哥沒有想過嗎？我和哥哥至少計劃了十種以上的方法，每一種，成功率都很低，而且會死很多人，很多人，你知不知道，你是白癡嗎蒼月唯弦！我隻是用最小的代價，去完成了一件必須要完成的事！”
    “修，你知道嗎？這樣的方法，叫做不擇手段。修，你利用了她對你的感情，別他媽告訴我你不知道她喜歡你。”
    修輕輕地笑了，然後紅著眼眶看著弦，“弦，我本來以為你能理解我的。就因為她是一個女孩子，就因為她喜歡我？你就覺得我卑鄙？我派一幫忠心的暗衛去送死，這他媽的就高尚了嗎？至於肮髒？”修垂下眼，看了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雙手，冷冷地勾起唇角，“這雙手，早就洗不幹淨了。你說它髒，我也無所謂。”
    弦看了看修冰冷的表情，卻莫名地看到了悲哀。他感到心中一陣刺痛，想起充滿朝氣的晨光下，修在淨手時說的那句話。他笑了，笑的心疼悲哀：“修，你後悔了吧？”
    “是，對於雪，我很惋惜，也很後悔。但是，如果重來一次，我依然會這麼做。我沒有辦法，我隻能讓更多人活下來。”修知道，弦憤怒的，並不是隻有對雪的犧牲，因為他和雪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非常相似。還有，對自己的憤怒。弦一直想要改變他，從初見的時候開始。他知道弦想讓他活得自由的肆意的，不被任何東西所束縛。所以隻要是他想做的，弦都會無條件地支持。可是他沒有辦法背棄責任。
    “修，一定要讓自己這麼不開心嗎？為什麼，不可以放肆一次呢？”為什麼，要犧牲這麼多呢。
    “我沒有辦法。弦，你知道我的身後站著什麼嗎？我身後站著的，是無數視我如神靈的子民。我沒有辦法背棄他們。”我們都無法背負，背棄天下生靈塗炭的愧疚。弦，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活著，不僅僅需要快樂，還有坦然。我們脫離不了這個世界，同樣我們無法脫離對這個世界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