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老師，我有一點不懂的是，楊虎他其實最後決定是在外麵等，而不是衝進去救他大哥，他的情緒應該是更加偏向於收著的，是嗎？”我往分鏡表上指指，“那麼他這裏幾次推開車門，情緒的收張和變化應該是怎樣的？”
    原瀟把分鏡遞還場記，直接繞過打光板，把車門一拉，坐在駕駛座上，車窗搖下，對許紀簡言道：“過來。”
    我撓撓下巴，覺得原瀟突然對著我客氣起來，我在他麵前坦誠沒演技，他居然沒損上兩句。
    這並不是好事。
    我站在車門外，看見他冷靜地坐在車上，長腿曲在座位上，認認真真給我講戲。
    他這是在跟我拉開距離。
    是因為認為我不尊重藝術、不尊重職業，還是單純地誤會我歧視同性戀這一點讓他不舒服了？
    原瀟重現劇本的一段：楊虎坐在車座上，手提拉了四次門把，門開了兩次，最後卻依然選擇留在車上。
    劇本並沒有特別描述開門的細節，但是李青燕曾讓我自己琢磨演員內心變化，這也是他說我情緒不到位的原因，因為我把是用越來越平靜的表演形式呈現，但是到了真正看著原瀟在我麵前演示一遍，我不得不承認，他是有資格有那個脾氣的。
    第一次開門，原瀟表現的就是衝動，但是車門真正敞開那瞬間，他驟然冷靜下來，迅速把門關上；第二次提拉門把，依然是迅速的，卻遲遲沒有真正地把門開了；第三次與第二次相距時間最長，卻是最平靜的，他緩緩把手放在門把上，門開了，一支長腿伸出去，他依然沒下車；最後一次他隻是把手放在門把上，動作甚至沒有第三次的慢，但他連眼神都變平靜了，慢慢把門關上了。大家都看懂了，再最後一次，楊虎此時已經心裏清楚答案，他不會下車的，他不會打開這個門，他選擇在外麵等。
    真正有天賦的演員，他可能並不是需要角色適合他，而是他演的每一個人都像劇本裏的那位角色，他適合任何一個角色，一旦他讀懂人物的心理、讀透這個人物，你看著他，就仿佛看著另外一個人。那個人不再是原瀟，而是劇本的角色，卻依然有血有肉呈現在觀眾麵前。
    “我演這麼一段，不是讓你學我。”原瀟開了車門，靠在車門上，平靜道：“你得把自己真正代入到楊虎這個角色，不是用第三者也不是旁觀者的角度去磨合還是猜忌他的情緒，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不用去考慮別人的想法。”
    他抬手勾了勾衣領，身上穿著造型師搭的機車風格，酷的不行，看見許紀還呆呆的，終於忍不住輕輕歎息，“好好想想吧。”
    原瀟要回去片場準備下一個鏡頭，他脫身離開，帶著李青燕交代的任務，做回別人眼裏那一位高大上、人品好的影帝。
    “臥槽，我他媽任務不是來把戲演好的！”我後知後覺。
    “你終於反應過來啊。你目標對你變得冷淡了。廢柴許紀，你說該怎麼辦？”
    “涼拌！”
    這一場車內戲，在後來NG兩遍後，李導演終於滿意了。
    話說回來，接下來一個星期裏，李青燕主要負責的依然是許紀的個人分鏡，原因是許紀的演技擺在那裏，即使進步很大，但是距離頂尖還差得多。其次，原瀟的個人演技和鏡頭感硬件是非常專業的，因為原瀟大學去國外研修的兩年，修的就是影視導演。所以原瀟在別墅的個人跟拍，一半都是執行導演跟進。這麼一來，原瀟與許紀接觸的機會又少了。
    一個星期下來，在工作時間，兩人幾乎不會見麵。就算是碰麵，也隻能是匆匆打個招呼，彼此錯身而過，然後各在各的鏡頭下演戲。
    直到有一天傍晚，鬱文隸屬的公司副總來探班，請整個劇組吃飯，許紀才得以有機會與原瀟坐在同一個桌上。
    明星的老板來探班，這種情況其實不常見，但也不少見，像鬱文這種在小型公司裏頭混出來的，鬱文就是他們家的搖錢樹，當然待遇就是不一般。
    恰逢今天原瀟一整天都是與鬱文對的戲，傍晚他們的戲提前拍完，不到一會兒，主要的幾個製片人也下到片場，李青燕看在幾個老朋友的麵子上，不得不提前放他們走，隻留了許紀這邊的場。
    我和李青燕、副導、場務還有攝像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挺晚的，大家都沒吃晚飯，鬱文的經紀人是個挺會做事的，立刻換了一桌子熱菜，趕忙招呼著李青燕。
    包廂很大，兩個大桌子，鬱文和原瀟的經紀人趕忙讓座給李青燕和副導，跑去旁邊那桌了，場務和攝像也過去旁桌。
    我稍一頓腳步，站在岔口愣了愣，“四個七，我是不是也該去隔壁桌。可這樣是不是有點作。”
    “我也不懂你們人類的人情世故。”
    鬱文這一桌上，坐的有原瀟、李青燕他們，還有幾個老幹部級別的演員，剩下幾個今天下片場的執行導演、監製和製片人。隔壁一桌子都是場記攝像和經紀人，還有幾個今天有鏡頭的小配角。
    “站著做什麼，過來。”
    原瀟靠在他的椅背上，歪著頭，越過幾個人的障礙，視線落在我身上。
    可桌上剛好，一個空椅子都不剩，我尷尬笑笑：“我坐隔……”
    “空椅子在那，搬一張過來。”原瀟直接打斷，扭頭看了一眼隔壁桌的陳助，陳助會意，反應十分迅速，直接從眾人視線裏站起來，把一張空椅子直接搬出來。
    “鬱文，你過去一點。”原瀟聲音仿佛往地板上扔了一個重錘。
    陳助會心的順手把椅子擠在了原瀟與鬱文的中間，硬生生擠出了一個位置。

    作者閑話：

    拉開距離的同時，也是轉折點的同時。
    今天是第三天下雨天，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