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生傻乎乎的楞了好一會兒，接著扯了一下嘴角。
    “那個獸醫懷疑是我出賣了你們？”
    “嗯。”
    單慎點點頭。
    “這樣啊……”
    夏冬生定定的看著單慎，心裏像是開了扇破門，有冷風刮過，撕扯的破敗的門框前後搖曳，細微的疼痛遍布了整棵心髒，這疼痛比他從考場出來，覺的無處可去的心灰意冷還讓夏冬生難受，因為這意味著他的人格，他的絕不背叛兄弟的尊嚴被質疑了。
    “那你呢？”
    你是不是也懷疑是我出賣了你們？
    夏冬生的透亮的，像某種小動物一樣澄澈的兩眼帶著哀傷。
    夏冬生才發現自己原來那麼在乎單慎的看法，在乎單慎是不是信賴他，夏冬生緊張的看著單慎薄薄的兩片嘴唇，擔心下一秒，那兩片嘴唇就微微張開，一聲比削鐵如泥的尖刀還鋒銳的‘是’從裏麵呼嘯而出，把他揪痛著的心劈成兩半。
    單慎搖了搖頭。
    “我信你。”
    夏冬生的反應出乎單慎的預料，單慎本以為夏冬生自尊那麼強硬，那麼暴躁的人，會大聲問候一句他的娘然後張牙舞爪的撲過來，抄起凳子砸他的頭，一邊砸還一邊憤怒的嚷嚷什麼‘居然敢懷疑我！’什麼的。
    結果夏冬生隻是靜靜的坐著，用那種像被拋棄了的，該死的讓人心都揪起來的哀傷眼神看著他。
    單慎摸了摸夏冬生的腦袋，帶著歉疚的順著夏冬生的毛。
    “我當然信你，帶你去地下室看槍的時候我就說了啊，你信的過。”
    夏冬生被摸的紅了一下臉，別過臉去，一手揮開了單慎。
    夏冬生心裏卻高興的無以複加。
    這時單慎的手機響了，逃犯一般不用手機，除了同謀打來的，逃犯也很少接電話，因為卡號會被監控，進而定位出逃犯所在的位置。
    但是單慎是個例外，警方還沒查出單慎的身份，自然也不會想到去監控單慎的卡。
    單慎看了一眼號碼，是個座機——單家的座機。
    “嗯，小盟？”
    單慎的聲音很溫和，電話那頭是單慎的兒子單必盟，和夏冬生一樣，也剛結束高考，“這幾天考的怎麼樣？”
    單慎的語調很淡定，像是重案嫌疑人，A級通緝犯什麼的通通都沒發生在他身上，夏冬生坐在一邊看著單慎的臉，那上麵滿滿的溢著和煦的，類似於溫情的表情，讓夏冬生恍惚的想，這就是‘爸爸’麼。
    單必盟似乎說了些什麼，夏冬生在一邊躍躍的想聽，單慎察覺到了夏冬生夏大貓的好奇，就按了免提。
    一個14歲男生的聲音傳出來，似乎是在變音期，單必盟的聲音有些嘶啞，但是吐字很清晰，從容不迫的很有些和單慎爭鋒相對的架勢。
    “對不住，一不留神發揮了正常水平。”
    “喔，那很好啊。”
    “很好麼，分數會很高呢，青海的大學廟小收不了我，沒法去那裏給你做飯了。”
    “？”
    夏冬生困惑的看向了單慎。
    單慎湊到夏冬生的耳邊解釋道。
    “青海毗鄰新疆，巴基斯坦的槍走私過來都會先在青海集中，所以那裏是我的常駐點，小盟的菜燒的很好，我曾經對小盟說高考考砸了就來青海吧，下課了我就去接他來做飯，計工資。”單慎任性妄為的對象一向一視同仁。
    “……”
    夏冬生的臉焦黑焦黑的。
    單家是怎麼會回事，孩子不把爹當長輩，爹把孩子當廚子。
    單慎接著問了一句。
    “對了，你打電話來什麼事？”
    “不是我有什麼事，外公有事。”
    “喔？”
    單慎有些驚訝。
    單必盟的外公就是單慎的嶽父，這位脾氣暴躁，戎馬半生的老爺子一向很不滿意單慎和女兒葉紅隼的婚事，自結婚來，葉老爺子就找過單慎兩次，第一次，葉老爺子喝令單慎和平離婚，第二次，葉老爺子托單慎幫一個叫張榮的重犯越獄。
    前車之鑒，單必盟一聽葉老爺子找他有事就頭痛。
    單慎愣住的當頭單必盟已經離開了，葉老爺子略帶焦慮的聲音傳過來。
    “喂，知道張榮的下落麼。”
    “嗯？”
    “這兔崽子前陣子又添了九條人命，無法無天了！你一有他的消息，就讓他趕緊回來見我！”
    張榮入獄前是XX軍區參謀長的警衛員，這個XX軍區參謀長，就是單慎的嶽父。
    警衛員和首長一向同舟共濟，生死與共，葉老爺子待張榮就和待兒子似的，再加上張榮前幾年因失手打死了一個對葉老爺子出言不遜的人而入獄，葉老爺子總覺的欠了他的，所以葉老爺子不僅讓單慎幫他越獄，還一直縱容‘張榮’流竄犯案，但是現在‘張榮’殺的人太多了，葉老爺子要忍痛清理門戶。
    單慎輕笑了一聲。
    “張榮的消息我倒是有，不過嶽父大人知道的吧，我是個商人，喜歡等價交換，張榮的消息可值錢的很，不能白送。”
    “你叫我一聲‘嶽父大人’，還敢和我談條件！”
    “戰場無父子，商場無親戚，嶽父大人活久了，不會還這麼天真吧。”
    電話那頭靜默了一會兒，然後悶雷一樣的傳出一句。
    “……說條件。”
    “我隻想問一件事，Z省的H市最近有起大案子，我想知道起因。”
    “那是警方的事，我手伸不了那麼長，而且案子的內幕是機密，不能外泄。”
    “嗬，嶽父大人自謙了，現在H市警局的一把手，不就是從嶽父大人的軍區出去的麼，嶽父大人隻要想，手伸多長都可以，還有……”
    單慎頓了一下，嘴角的輕笑轉冷，“要真說起來，張榮的消息也是機密，如果嶽父大人沒有誠意，那我也隻能回答嶽父大人四個字：無可奉告。”
    軟硬兼施完了單慎接著要掛電話，葉老爺子連忙叫停。
    “等等，我馬上給你消息。”
    葉老爺子向來雷厲風行，不到一個小時，單慎的手機就又震了起來。
    “H市出事的是個獸醫院，前陣子有隻警犬從那裏叼了一根人的手指頭回來，警方起初懷疑那裏非法行醫。”
    “喔，這樣。”
    單慎恍然大悟。
    贏無良嫌狗糧貴，停屍房的屍體閑著也是閑著資源浪費，就索性用人肉喂狗，但是喂之前又沒有把人剁碎，喂狗的時候也沒有看牢，讓一隻入院的警犬叼了一根人指頭走。
    難怪警方派來的人裏有特警但少，在懷疑獸醫院非法行醫鬧出了人命的情況下，這樣的組合是最優化的。
    “現在，告訴我張榮在哪兒！”
    “他不在Z省。”
    “具體點！”
    “沒辦法具體，我好久沒見他了。”
    單慎沒說謊，他確實很久沒見張榮了，張榮在越獄當天擊斃了兩名獄警後小腹中彈，拖著腸子跑了一路，最終還是沒扛住，見張榮得去陰曹地府，單慎還沒那麼通天的本事能沒事兒去閻王的地盤上瞎溜達。
    “你這也算消息！”
    葉老爺子在電話那頭咆哮，又被女婿牽著鼻子走了一回，葉老爺子氣的七竅生煙，手裏的話筒粉身碎骨的被砸在地上。
    單慎笑的有如偷腥的狐狸。
    夏冬生則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單慎。
    為單慎背黑鍋的殺人狂居然是單慎嶽父的人，而被跨省通緝的單慎，卻能輕鬆的從警方那裏探消息。
    單家簡直就是警民將匪一家親啊！
    夏冬生還沒恢複平靜，就聽見樓下的浴池有人在喊。
    “夏冬生，夏冬生你在麼！”
    夏冬生聽出來是這幾天一直跟著他的便衣的聲音，便衣在門口等的太陽都快落山了，不耐煩就直接進來找夏冬生，夏冬生一下從床上蹦起來。
    “單慎，你快走！”
    “你呢？”
    “我……”
    “跟我一起走吧。”
    單慎忽然靠過來，攬住夏冬生的腰，單慎的臉和夏冬生的湊的很緊，幾乎鼻子尖兒貼鼻子尖兒了，“白虎幫散了，高考都考四次了也該膩歪了，你又那麼不喜歡你|娘想要的生活，那就跟我走吧。”
    單慎來的時候就說了，‘來接你’，可不隻是把夏冬生接出考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