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喪德癡人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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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起,葉落,攤開手心,接住那一片單薄的黃葉。可一陣過後,風勢漸漸加大,頓時,容樹像殘喘的老人,在秋風下瑟瑟發抖,抖落了一地的淒涼。
    景非鸞坐在花圃上,也不管白色的衣袍沾滿了塵土,低聲哀哀的訴:“母後,請原諒兒臣吧,是兒臣不孝,也許,會讓您失望了……”
    為了顏傅,他回到宮中後努力當個明君,荒廢了多年的政事,處理起來即使再累,他也堅持親力親為。舍棄了尋歡作了的快活,一頭紮進密密麻麻的奏章中,不眠不休的為瑣碎的國事煩惱,也隻為還他一片賢臣的心意。
    就在剛才,他對顏傅說的話字字真切,隻要他肯坦白,別說放過一個刺客,哪怕是再過分的背叛他也可以原諒。可始終,顏傅還是沒有動搖,不管他再怎麼努力,也換不回那已經失望的心。
    也許,是報應吧,上天不給他當明君的機會。
    “母後,兒臣真的累了…累了……”景非鸞掩住臉,呢喃著無法在任何人麵前透露的心聲。
    翌日,金鸞殿上百官嚴陣以待。
    金鍾撞動,天鼓鳴時,眾人皆齊齊下跪,宦官高呼,帝王駕到。像是撥開了一層迷離的霧紗一般,終於看到了那個尊貴非凡的男人。
    麵帶著潮紅,搖曳的步伐,濃烈的酒氣,讓原本威嚴的殿堂染上一股奢靡的氣息。那消失一段日子的輕浮和邪魅又掛在嘴角,似笑非笑,似醉而醒,連衣襟都沒有扣好,那精細鎖骨讓人聯想翩翩,滿堂臣子無一敢直視。
    “昨晚孤被行刺一事,愛卿們都該知道了吧?”景非鸞問。
    “臣等惶恐,願殿下福泰安康。”百官齊聲答。
    “嗯。”景非鸞應了聲,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又說:“把刺客帶上來。”
    郝赫經過一晚的休息,雖然滿身的傷還在,但氣色看起來已經好了許多,隻見他嘴被白布堵上,手腳皆扣著鐐銬,被兩個侍衛押了上來。昨晚的事早在宮外傳開,眾臣無不伸長脖子,想看一看這個嫁給王爺不久,卻淪為階下囚的刺客。
    “郝赫,你身為四王爺之妻,貴為王親國戚,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孤現在問你,到底是何居心?”景非鸞問。
    口中白布一被扯下,郝赫便迫不及待的吼:“昏君,你誣陷我!”
    景非鸞冷笑著問:“孤如何誣陷你了?”
    “明明是我昨夜剛進城,便被人挾持住,你顧忌我家王爺擁兵自重,想借我逼他回朝!”郝赫氣憤的道。
    此話一出,百官嘩然,都紛紛在心裏猜想有幾分是真。按理說郝赫孤身一人返回都城,且明知道宮中的侍衛都是萬裏挑一的高手,確實不該貿然行事,再者他和四王爺新婚燕爾,這樣做勢必會牽連到自己的夫君。
    見多數人都露出懷疑的表情,郝赫立刻大聲罵道:“我家王爺雖然不才,但也算得上是個明理的君子,你雖是帝王,卻生性殘暴多疑,本該人人誅之,但我家王爺念在本是同親同宗,隻盼能為社稷略盡薄力,沒想到你逼迫我不成,竟想今日在殿上借我之事誣賴王爺,簡直是喪盡天良!”
    “來人!把他的嘴堵上!”景非鸞怒喝道。
    郝赫還想再罵,卻被捂住了嘴,隻能發出咿呀不全的雜音。殿上所有人看在眼裏,寒在心裏,隻歎自古帝王最無情。
    “哼,狗仗人勢!”景非鸞深呼吸了下,做回王椅上,冷冷的看著堂下的百官說:“這逆賊滿口胡言,辱我炎國王威,即使死十次也不為過。”
    眾人低頭不語,靜靜的等待下文。
    “孤今日也把話說明白了,隻要你們都安分守己,富貴榮華不過是囊中物,孤身為炎國君主,坐擁著大好河山,絕不會虧待你們,聽明白了嗎?”景非鸞眯起眼問。
    “臣明白了。”所有人齊聲答。
    “來人,將著逆賊拖下去斬了,淌下的血裝在壇中,孤要與眾卿家共飲其血,共享富貴。”景非鸞看著那變得一張張慘然失色的臉,不耐的說:“怎麼?你們不願意?不肯與孤共享富貴之人,必是孤的敵人,從現在起,凡是敵人都隻有和這逆賊同一個下場。”
    掙紮不休的郝赫硬被拖了出去,一路上那憤恨的咽嗚聲,像把利抓撕扯著每個人的心,唇寒齒亡。
    一會兒,宦官真的端上一個壇子,裏麵一半都是鮮紅的血,不少大臣已經滿頭冷汗,想到將這麼惡心的東西喝下肚,頓時感到陣陣反胃。景非鸞欣然的接過宦官遞來的杯,仰頭一口喝下,爾後還舔舔唇,仿佛喝了杯美酒後意猶未盡般。
    “嗯?眾卿家怎麼不喝?莫非是不願與孤共享這太平盛世?”景非鸞問著。
    這時殿外腳步聲重重,回頭望去,隻見台階下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侍衛,景非鸞的話外之音不言而喻。縱使再有節操的人,在這個猶如魑魅魍魎的君王麵前,都不由毛骨悚然心驚肉跳,哪還敢反抗一絲一毫。
    默默接過宦官遞上的杯盞,屏住呼吸,蹙起眉頭,像是飲砒霜般絕望喝下。
    “好!你們都是孤的好愛卿!”景非鸞猖狂而笑,然後起身下朝。
    他走後,殿外的侍衛也如潮水退去,不少人已經捂著胸紛紛作嘔,甚至有的腳軟已經癱到地上。許多臣子飽讀詩書,雖然算不上明賢也是才華出眾,如今被迫生喝人血,所受的屈辱簡直讓他們感到心灰意冷。
    仕子滿腔恨,無道是君王。
    顏傅知道昨天金鸞殿上的事後心中憤憤難平,即刻急匆匆的趕往宮裏去,但卻在荷花池邊停住了腳。
    花時已過,水麵隻有綠油油的荷葉,那個在今朝被傳得如魔如瘋的暴君,正坐在池邊的石凳上,將他的兒子抱在懷裏,砌成一幅寧靜又安詳的畫麵。隻見景非鸞歪著頭,耐心的傾聽著顏倪的話,麵上不時帶著笑容,風起,便幫他把被拂亂的發挽回耳朵後。
    “爹爹!”眼尖的孩子一看到他便興奮的喊。
    “你來了。”景非鸞也回過了頭,看著他淡淡的說:“孤的簽求到了嗎?”
    顏傅原本躁動的心平靜下來,方想到景非鸞刻意命他前去求簽,原來是不想讓他昨日出現在朝堂上,即使不管原因如何,都該感激他的。
    見他點點頭,景非鸞說:“念給孤聽聽。”
    “因名喪德如何事,切恐吉中變化凶;水性癡人似落花,青鬆影裏夢朦朧。”顏傅蹙著眉把簽文念完,又加了一句:“殿下,是下下簽。”
    哪知景非鸞聽完後竟笑了,顏倪好奇的問:“大王,您笑什麼?”
    他直笑夠了才答:“笑你爹爹呀,天下能為孤求到下簽的唯有他一人也。”
    “為什麼其他人求不到?”顏倪繼續問。
    “因為他隻求了一支簽。”景非鸞別有深意的看了顏傅一眼,問:“對麼?”
    顏傅臉上一熱,不自然的別過頭去,莫說景非鸞笑他,想想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普天之下,蠢到會把下下之簽呈到君王麵前,恐怕也隻有他會如此。
    孩子多日沒見親人,自然要膩著顏傅一番,景非鸞目送那兩父子離去後,眼裏才浮現幾分苦澀。
    喪德,癡人,指的不正是他麼。
    青鬆影裏夢朦朧,看來,不管是影是夢,他所求到的,終究不過是水月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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