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亮光劃過，就像刀子帶過時留下的寒光，刺入眼底，在本是一片黑暗的視網膜上留下了清晰的白影。
    破碎了，如同鏡子碎片般的不規則方片從前方朝他襲來，有的從身邊掠過，有的直接撞到身上，卻一點也不疼，身體還直直穿過碎片，沒有半點不適。
    沒有感覺到魔力的驅動，也不像是幻術，這究竟……
    “這是靈視。”
    誒？
    這一道熟悉的聲音似乎是……
    “認真看吧。”似乎感覺得到他想開口詢問，但那道聲音卻提前打斷了他，隻說了一句話後就沉默了。
    又一塊碎片襲來，飛到麵前時，卻停住了，從高速運動到突然靜止讓人幾欲吐血。他微微一怔，因為碎片上浮現出的一道熟悉的景象，四人一行，服裝各異，排列成一行，麵上均帶著沉重的表情，雨幕下背後的高樓大廈也顯得陰沉沉的，令人覺得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這是你們旅程的開始。”
    “嗯。”他點點頭，目光中帶著懷念，但卻漸漸地暗淡下來。
    隨著話音落下，碎片又繼續原來的軌道，撲向他，又十分自然地穿過他的身體。沒過多久，又一塊碎片停在身前，上麵映照出一隻巨鳥，通體碧綠，羽毛更似凝翠。背景是澄藍的天空，它高揚著頭，一副展翅欲飛之態。
    “這是你的巧斷，風神溫達姆。”
    他點點頭，然後碎片繼續它原來飛行的軌道，從他身上穿過去。
    仿佛是回顧過去一般，不斷有碎片停在他身前，在他確認之後，很快便飛走。
    痛苦的，快樂的，平淡的，跟那三個人在一起的日子，一點點地重新展現在眼前，刻骨銘心，難以忘卻。
    當又一塊碎片在他麵前靜止時，瞳孔猛地放大。
    心跳戛然而止。
    手指卻不由自主地顫動了。
    “這就是，接下去的……”他咬咬牙，牙齒咬進了下唇，鮮血從嘴角滑落，盡管很疼，卻怎麼也掩蓋不了深心處的震顫。
    “未來。”那道聲音接下他未完的話，冷冷的語氣，像是下著審判一般的口吻。
    “是因為我的原因嗎？”
    “沒錯。”
    明明不該有的眼淚從眼眶的邊緣滑下，從眼眶裏流出的液體就跟眼前滿目所見的顏色一模一樣，紅得讓人心悸。
    紅色的液體從銀白的劍身向下流動，劍尖沒入了血肉，已經看不到了，但是被劍插進心髒的人仰麵躺著，能夠被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個穿著黑色忍服的男人，睜著一雙赤紅的眸子，但眸光暗淡，顯然已經失去了生命的跡象，麵上猶凝著憤怒的表情，嘴唇微張，像是想要說什麼。
    “我的力量又變得更強了。”
    聲音從碎片裏傳出，但很顯然不是由那個躺倒的人發出的。
    長劍慢慢地從上方抽出，劍刃帶著血，泛著一層油亮的紅，緊握著劍柄的人笑得無比溫柔，目光緩緩流轉，往他這邊看來，仿佛能夠看透這一層時空的阻隔直直地看到這一邊的他，“隻有這樣，我才能變得比你還強，幫你解除詛咒……對吧，法伊？”
    本應純白如雪的大袍此刻卻染了深紅的血色，猶如綻放在雪地上的紅梅，一點一點地綻開，美得驚心動魄。那人額頭上的四方棱形印記被一道傷痕劃開成兩半，鮮血從傷口處滑落，從額頭向下滑，繞過他的鼻翼向下蜿蜒，最後從下頜滴落，落在躺到在地上那人的衣服上，完完全全地融入進黑色的衣服裏。
    “這樣的結局，跟你所認知的不一樣，對吧？”
    “是因為我死了的原因嗎？”
    “對，就是因為你的逃避。”一直隱藏在黑暗中的人從他麵前所在的鏡子裏走了出來，是一個穿著黑色羅裙有著一頭長長黑發的女人，深邃的紅瞳帶著某種若有實質穿透一切事物的光，“難道你以為斷絕了生命，就可以逃避掉選擇了嗎？”
    “……”他垂眸，麵上露出苦笑。
    真沒想到，死了還能看到次元魔女。
    “其實死亡也是一種選擇，隻不過……”女人側過身子，現出身後的鏡麵，“對於你來說，對於那些孩子而言，這想必是最壞的一種選擇。”
    “未來是很難改變的，不過你卻做到了。”
    “這不是我所希望的未來！”他激動地爭辯道。
    他從未想過，自己的死竟然會把未來導引到這樣的一個結局，如果他事先知道的話，他……
    “這世界存在的隻有必然，所以這就是你所選擇的未來。”次元魔女冷冷地道，紅眸中不帶一絲情緒，“在東京，你拒絕接受吸血鬼的血液，因此死去。而小櫻小狼黑鋼和摩可拿他們因為想要把你送回你的故鄉，到了色雷斯，才會因此被醒來的阿修羅王殺害。”
    “唔。”指尖刺入了掌心，插入血肉。
    “某種程度上也算是阻止了飛王的陰謀，這就跟你初到色雷斯所說的一樣了。‘絕對要親手把故事導向另一個結局’，你辦到了。”
    “不對，不是這樣的！”這一句句話就像針一般狠狠紮進他心底裏最柔軟的地方，疼得入心入肺入骨，他明明隻是希望，希望……不讓自己成為別人的絆腳石而已……
    “你現在還有一個選擇。”
    他渾身一震，猛地抬頭，眸子裏寫滿了驚詫。
    “你的靈魂本來就不屬於任何一界，所以無論你在哪一個世界，都勢必會對所深處的世界造成影響，但是這種影響並沒有發生。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他搖了搖頭。
    “還記得在你初次到達色雷斯時，你所能感受到的那股力量嗎？”
    “唔……”他想了想，搖搖頭，“都過了這麼久，我已經不記得了。”
    “那是讓你離開原來世界，”他渾身一顫，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但終究沒有出聲打斷魔女的話，“降生在維勒利亞，守護你到色雷斯的強大的時空力量，但是，”魔女話音一轉，語氣變沉，“卻被詛咒強行扭曲了。”
    “我似乎對此沒有多大感覺啊。”他笑了笑，攤開手。
    “不過這道力量確實一直深藏在你的身體裏，需要我現在就把它拿出來嗎？”魔女抬起右手，屈起四指，剩餘的食指伸長，指向他的心髒位置。
    “為什麼呢？”
    “它能讓你重生。”
    他的神色頓時變得有些複雜，他深知魔女不是那種無的放矢的人，但是重生，這有可能嗎？
    “其實，你還沒有死，身體的死亡的確是死亡，但是你的身體裏還蘊藏著被小心保護的生命力，所以你還有重生的機會。”
    這樣的重生，又意味著……
    “意味著，你可能要再次麵對痛苦，重新旅行，重新做出抉擇。”
    “如果重生，是否會跟小狼他一樣呢？”扭曲了自身，也同時讓其他世界遭遇不幸。
    “不知道。”迎著他驚詫的目光，魔女一臉坦然道，“未來是無法明確的，因為每一個選擇都很有可能跟投入湖麵的石子一樣，打破水麵的平靜，而因此擴散開去的漣漪也不曉得能夠在何處才平伏。但是，”魔女的嘴角微微勾起，目光卻漸漸變得柔和了，“未來並不是隻屬於你一個人的，還有那些孩子們，你所愛的人們。就算命運被扭曲了，身份更變，你還是你，他們還是他們，靈魂的本質是不會改變的，你明白吧？”
    “……那麼，這一次我還要繼續旅行，一起去尋找羽毛？”沉吟了一陣，他微微偏過頭，微笑著詢問。
    “這個，還要看另外一位的選擇。”魔女微一甩袖，她身側的碎片在一陣詭異的晃動中消失不見了，“現在，是你選擇的時候了，對於重生，你的回答是？”
    “……痛苦是對我這樣懦弱的人來說，是絕對不可避免的，但我想，有了可以分擔的人，應該會有所不同吧。”他笑了笑，卻是苦笑，“況且，我欠他們太多了，繼續欠下去我會很不安的。”忽然他想起什麼，問道，“請問，我需要付什麼代價？”重生的代價應該不小吧……
    “代價，已經有人幫你付過了。”
    魔女的回答令他有些詫異，便問道：“是誰？”
    “對方要求保密，也付出了足夠的代價，所以……”次元魔女笑了笑，一臉“你明白的”笑容。
    圓陣突然出現在他的腳下，刻畫著特殊符號的紋路放出七彩的光芒，瑰麗如夢幻一般，強大的力量從腳下傳出，滲透每一寸肌膚血肉，如同溫柔地潤洗一般，舒服得讓人直想呻吟，他緩緩閉上眼，感受這股奇異的力量。
    “代價隻足夠讓你回到初至色雷斯的那段時間，不過這想必對你來說已經足夠了。你哥哥的命運早已經注定，是任何人都無法更改的，所以不要再妄圖令死者重生了。”魔女歎了口氣，眸光有些悵然，“逝去的生命終究無法再次被賦予生命力，正是因此，生命才如此可貴，所以請珍惜吧，為了你愛的和愛你的人們，法伊·D·佛羅萊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