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合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可擔不起這個稱號！”
    掌櫃的道：“姑娘剛剛說話的那氣派也真像，不僅唬住了我們，連那王大小姐也唬住了！”
    霜合低頭吃了幾口飯，聲音有些不自然地問：“這位興平郡主與曹家的婚事是怎麼回事？那個曹家？”
    掌櫃的說：“就是曹彬曹大人啊！”他嘿嘿笑了笑，“大宋還有哪個曹家能與皇室接親？”
    “曹……曹家？您知道是與曹家那位公子嗎？”
    “這個……倒不是很清楚，但猜十有八九是曹大公子曹璨！這婚事是年關後匆匆定下的，聽聞最近曹大公子出入秦王府有點勤！”
    霜合艱難的咽下一口飯，心裏有些酸酸澀澀的，難怪他急著走了，原來這裏有個這麼好的姻緣在等著他，日後加官進爵不再話下了，又得了個美人，人生得意隻怕從此開始了。
    掌櫃的沒有察覺到霜合的沉默，話匣子一打開，就喋喋不休：“哎！我這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差了，說不定姑娘也住不到幾天了，等鋪子一轉讓，我還是回鄉下去養老，隻是可惜了我這祖傳的鋪子！”
    霜合又順著他的手看了看對麵街道邊的另一家酒樓，裏麵人聲鼎沸，還隱隱有樂聲傳出，掌櫃繼續道：“本來就競爭難，被郡主這麼一鬧，我這徹底沒了生意！”
    霜合側耳聽了聽，問道：“他們有人在唱曲嗎？”
    掌櫃的苦著臉點點頭，“也不知從哪裏請來的江湖藝人，一彈一唱，自從他們來了，我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
    霜合心想著賺錢的機會不就來了麼？也不用白吃白喝了，她打定了賴在這裏的主意，放下筷子，說道：“我別的才藝沒有，就隻唱歌還行！掌櫃的幫我準備一麵屏風，我今晚就能讓你生意回籠！”
    掌櫃的凝視著她的雙眼，不知怎麼就那麼信了。那晚的歌，不能用精妙絕倫來描述，隻能說沁人心脾，掌櫃的承認自己沒讀過幾天書，形容詞也確實找不準，認得的幾個字還是看賬本學的。隻記得那晚燈光俱暗，少女坐在屏風之後，隻見其形，嗓音如同春天的細雨，絲絲侵潤進每個人的心中，整首歌沒有一個人說話，所謂的萬籟俱靜原來在這鬧世裏也是找得到。
    吳刀剪彩縫舞衣，明妝麗服奪春暉，
    揚眉轉袖若雪飛，傾城獨立世所稀。
    《激楚》《結風》醉忘歸，
    高堂月落燭已微，玉釵掛纓君莫違。
    歌聲婉轉清魅，明明是首很纏綿的歌曲，偏偏聽者莫不感到一絲淒冷，那夜散後，有幸聽到的莫不交口談論，不幸錯過的，莫不四處打聽，第二天一早，“福滿樓”出了這樣歌聲的事不脛而走，已傳遍了整個汴京的大街小巷。
    詢問者也絡繹不絕，掌櫃的一向圓滑慣了，隻打著馬虎眼說：“江湖藝人！江湖藝人，隻還歌聲還見得人，若要深究其是男是女，是美是醜，隻怕就不盡如人意了！”
    眾人想見的心被熄滅了一半，相傳有種江湖藝人會口技，而通常會口技的都是男子，但是那歌聲分明是男子分明是男子模仿不來的，人們有種相見又不敢見的情緒，隻得打聽好下一次演出機會一探究竟。
    霜合將桌子上堆積的銀兩劃作了兩半，一半是自己應得的部分，她徑自揣進了自己的腰包，另一半她的手一推，推給了掌櫃的。
    掌櫃的滿麵含笑的又給推了回來：“這都是高姑娘你的！不知姑娘接下來……”
    “裘掌櫃！你有沒有按照我的話去說啊？”霜合低頭第二遍數著荷包裏的銀子，頭也不抬的打斷了他的話。
    裘掌櫃忙不迭的說：“當然！當然，姑娘怎麼說我就怎麼做！”
    霜合將麵前的銀兩又推了回去：“那這些銀子都該是你的，我說過的，我隻拿回我的路費，正打算在這住些日子呢！我想掌櫃的不會再收我銀子吧？那我就白吃白喝了！”她站起伸了個懶腰，這一覺睡得可真足，她走至窗邊，看著樓下街上的熱鬧景象。
    裘掌櫃向李榮使了個眼色，李榮忙將銀兩收了下去，裘掌櫃看著她的背影，再次問道：“不知道接下來……”
    霜合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說道：“日子你定吧！”
    裘掌櫃楞了下，隨即反應過來，忙答應下來，霜合轉過身來，看著房間的裝潢道：“用那些銀子找師傅來重新裝潢下，雖是百年老店，可這門麵也實在是舊了！”裘掌櫃忙答應下來，霜合推門而出：“我出去走走，晚飯時分回來！”
    怎麼就想留在這裏了呢？看著周圍的商鋪，竄動的人潮，茫然四顧，到底有什麼是她留戀的，可以……留戀的呢？
    不知不覺間，居然走到那處府邸，她沒有向任何人問過路，也早已沒了當年的記憶，可是就是那麼巧合，這算是故地重遊麼？雖然那段記憶那麼不光彩，可她懷念的人似乎都在這裏永遠消逝了。
    “我去了酒樓，沒有找到你！”一道低沉的男聲在身後響起，“想來想去，隻想到你可能來這裏！”
    驀然回首，一眼望進他眼中的笑意，如燈火璀璨，本來是這麼憂傷的時刻，怎麼就偏偏被一種奇怪的情緒衝撞著心呢？她回首望了望淒涼的宅院，再看向他時，眼中隻餘了一片冰冷，低頭淺笑道：“真是不巧，又遇見了你！”
    他眼中的笑意瞬間消失，凝視著她的雙眼，帶著一絲怒道：“確實不巧，我不巧聽到眾城談論昨夜的歌聲，不巧就直奔了酒樓，不巧又想到了你在這裏！那麼你呢？是不是也不巧唱了昨夜的歌？不巧會想到我會知道？最後又不巧走到了這裏？”
    霜合淡淡掃了他一眼，語氣亦是平淡：“隨你如何想，總之驚動了你的大駕，我便是不該！”她邁出腳步，與他插肩而過，預料中的，手被他緊緊拉住。
    “玉釵掛纓君莫違！如果不是為了引我出來，你為何要唱出這樣的詞？”
    霜合回首冷笑：“曹大公子真是誤會了，我唱這首《白苧辭》隻是因為自己喜歡，更無別的意圖！就算是有，也不會是因為你！”
    曹璨仰天苦笑一聲，忽然定睛看著她，沒等她反應過來，已是拽著她直直往前走去，她氣地打罵：“曹璨，你這個王八蛋，你每次就隻會拽我走，你還有沒有別的本事啊？”
    曹璨忽然定住腳步，回頭瞪著她，大聲道：“有！這次是馬！”
    “啊……”她的身子被他抱起，他淩空一躍，抱著她坐上了馬背，“駕……”馬兒奔馳而去。
    突如其來的，熟悉而陌生的飛舞般的感覺瞬間包圍了她，額頭上的碎發均被風吹拂而起，上一次這樣暢快的疾馳，還是坐在父親的馬背上，她才可以那樣的肆無忌憚，母親才可以放心的笑看著她。
    額頭上忽被重重彈了一下，頭頂傳來曹璨渾厚低沉的聲音：“你該不會是被嚇傻了吧？”
    她這才反應過來，一低頭，在他握著韁繩的手背上咬了一口，他輕哼一聲，“你是屬狗的麼？怎麼盡幹這種事？”
    “對付你這隻蠻不講理的惡虎就要以牙還牙！你快放我下去……”
    “是！我是隻惡虎，我今天的獵物頗豐，可就是沒獵到最想要的那隻狐狸！”
    她一轉頭，才注意到他是一身戎裝，似乎才從獵場回來，還沒來得及回去換裝，因為她已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腥味！她更注意到馬背邊還掛著箭簍，順手抽出一支金色的特醒目的就往他手背上刺去，他的手脫了韁繩，反手握住了她的劍尖，鮮血滴打在了馬背上，“你是不要命了嗎？”
    她的身子一輕，雙腿已經很沒有安全感的落地了，她雙手向他一推，掉頭就走，他輕輕一拉，她已撞進了他的懷裏，他的唇貼上她的，卻一觸即離，霜合身子一震，腦子裏一片空白，耳畔響起他低低的話語：“對於你，我真是躲不開又忘不掉……”他的唇複又壓下，這一次有如狂風暴雨一番，發泄似的在她的唇上肆虐，霜合猛地推開他，卻被他摟得更緊，身子越來越軟，最後連一絲力氣也沒有似的靠在他身上。
    兒時的一幕幕突然一一出現在腦海裏……
    “咯咯咯……再高點嘛……你說過我走了多少天就推多少下的，還有十幾下哦……”
    子謙氣喘籲籲，涼亭裏爹爹、母親滿眼無奈寵溺。
    ……………………
    “別碰我，你這個小賊子，壞人，王八蛋，卑鄙的小人……”
    “聽說你不肯吃飯，你想餓死自己嗎？”
    “我就算餓死，也不吃你們這些賊人的飯菜！”
    “吃飯！全部吃光，
    ……………………
    “蜀中女孩都如你這般潑辣嗎？”
    “蜀中女兒都絕不會任人欺負，如姐姐厲害，娘厲害，阿琭姨娘更厲害！”
    …………………………
    “爹……娘……”
    “霜合！你怕嗎？”
    “爹！我不怕！霜合不怕！他們都是壞人，是賊子！他們都是打不過爹的！”
    “好！不愧是我高彥儔的女兒，你怪爹嗎？”
    “不怪……爹守護著我們的家……霜合也要守護我們的家……”
    ……………………………
    手臂往上伸著，攀上了他的脖子，不自禁的開始回應著他，唇瓣的交疊纏綿，他們的愛恨交織，淚卻悄無聲息的滑下了她的臉頰，就讓她這麼放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