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三十三章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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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合咬了咬唇,像是要忍住什麼,卻最終沒能忍住,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下來,轉身抱住了絮娘,哭道:“絮姨……我當時一個字一個字的抄下來是因為我真的很敬重她,我不願意耍小聰明去欺騙她……我很壞是不是?我居然用這樣的辦法逼紅姨放了我?她一定恨死我了,你們也一定討厭死我了……”
“你……”絮娘溫柔地拍著她的背,“哎!我就知道你不會這樣心狠!紅芙對你如何,你也該早看在眼裏了吧?”
“我雖不知道你說的那件事,可我也能感受到別人對我好的心。可是……我真的要出去了,不能永遠活在你這個小小的攬月閣裏,那位賀公子說的很對,天很大,地很廣,無論怎樣人生我都應該一一去涉足!”
“你還是一定堅持要走?”
“嗯!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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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合將一碗紅棗粥推至紅芙跟前,紅芙看也不看,大力地推開了,她看了紅芙一眼,心虛地又將粥推過去,紅芙毫不留情的再度推開,她鍥而不舍的再次推過去,紅芙也繼續推開……
幾次三番、三番五次之後,紅芙終於忍無可忍:“你這個無賴個性到底是像了誰?我看是一個也不像!”
霜合燦燦笑笑,端起碗遞到紅芙麵前,討好的說:“喝粥吧!涼了就傷胃了!”
紅芙盯了一眼粥,看向她:“你是執意要走是吧?”
霜合端著碗的手有些酸,微低了眼眸,點了點頭。紅芙冷笑道:“翅膀長硬了就要飛了,我知道我留是留不住的,打斷你的腿又做什麼用?”
她放下碗,歎了口氣,挪過身子挽住紅芙的胳膊,“紅姨、紅姨、紅姨……這些年來你就像一位嚴母一樣待我,是霜合傻是霜合笨才會對你說出那番話,你不要氣了好不好?”
紅芙掙紮了一下,奈何被霜合拽地緊緊的,遂不再動,長長的指甲戳了下她的額頭,怒氣仍是半分不減,“你不笨也不傻,你那些鬼主意,這些年來我也認得多了!”
“所以……您並未真正生氣,對不對?”
紅芙的語氣陡然間軟了下來,“我就知道,子謙前腳走,你後腳便會走,這麼多年我也習慣了,隻是這次比較久而已……”她的聲音漸漸低下來,有些無奈的歎口氣,霜合靜靜的依偎著她,什麼話也不再說,隻想這樣依賴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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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合隻是想信步走走而已,沒想到,卻走到了月影館。
這裏依然淒清空寂,臨水的長椅上卻坐著一人,霜合有些意外,朦朧的月色下,她一時無法認出這是園子裏的哪位姑娘。正打算出聲,那人似有察覺,轉過了頭來,明豔的眉眼半掩在夜色裏,瞧見霜合也是一呆。
“夏笙……”
夏笙輕輕應了一聲,轉身趴在椅背上,低頭懶懶地看著池麵,霜合走過去坐下,與她一同望著空無的水麵。半響,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周圍的寒氣依然凍人,不一會兒,霜合已覺得手腳冰涼。
“累了嗎?”
過了許久,霜合打破了沉寂。
夏笙輕笑了一聲,道:“有些累很值得,而值不值得也隻有自己心裏清楚,像是曲苑,得了你那幾句話,直往那湖邊站了一宿,今晨就病了,我本不是那練舞的料,居然也信了你那幾句勤能補拙。”
霜合瞧了瞧她的腿,忽然想起一事,從懷裏掏出一個藥瓶,左右看了看,道:“這裏四下無人,讓我看看你的傷吧!這是我從子謙哥哥哪裏拿來的藥酒,治療跌打損傷、傷經斷骨的都很有效!”
夏笙頓了頓,依言撩起褲腿,從小腿往上都是青青紫紫的一片,霜合到了藥酒在手上替她揉捏著,夏笙有些失神的看著她,忽道:“見你在花魁夜上幫冬琴奪冠,我多少心裏有些不舒服,可是現今見你們一個個離去,又想,白得了那個位置也沒絲毫喜悅!”
霜合的手頓了頓,道:“我們六人是一道進的園子吧!我和曲苑進了歌舞樓,你們四人進了琴畫樓,可我對你們的情分都是一樣的,隻是與冬琴更心意相通些!我要走了,你還要繼續疏遠我嗎?”
“其實……”夏笙長長歎了口氣,“我……自己也明白為什麼要疏遠你,隻是下意識的就做出那樣的行為,也許並不是因為冬琴,而是……哎!算啦,現在說這些幹什麼?我知道我沒那個福氣!”
霜合替她理好褲腿,抬頭凝視著夏笙的眼睛,夏笙有些避開她,良久,才幽幽地問:“我是不是沒有伊璧如那麼勇敢?其實你不用回答,我也清楚你的答案,我早已不是初進園子的那個夏笙,那麼幹淨那麼天真,我允許將身體給很多男人,可是卻始終不允許將心給其他的男人,有時候真覺得自己好傻,但我早已失去陪伴在他身邊的資格,或許,我從未有過資格!”
霜合靜靜的聽著,卻始終難以發出一言,她很少沉默,卻在這時沉默了,說多少的話都是多餘,夏笙肯答應練舞,就說明她已想通了,或許說她一直都是清醒的,她又能多說什麼呢?
期待半月後的亮相,那會是給碧落坊的重重一擊。
病後的曲苑一身素衣,很少外出見客,偶爾亮相也是渾身上下裹得嚴實,素淨的臉變得尖瘦,霜合跳過她以往豔麗眉眼的印象,現在靜靜瞧來,曲苑竟是挺清麗的瓜子臉,加上絮娘巧手完成的發髻,更顯得端麗,不僅霜合覺得她判若兩人,就是前兩天一相熟的客人也忍不住,直嚷著到處問那是哪位姑娘。
曲苑與生俱來的妖嬈非得是這樣才可以自然的掩去,霜合從未覺得自己在花魁夜上突出她豔麗容顏的做法是錯的,隻是忽略了更勝一籌的落英的舞姿,在整個蜀地,落英當真是擔得起“舞仙子”的稱號,而曲苑與她風格相近,卻不能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所以,霜合打算返其道而行。
對於想到這一點,霜合覺得要好好感謝一下伊璧奇,記得一番暢飲之後,伊璧奇手裏的筷子隨意地敲擊著杯盤,形態散漫地發表了一番謬論:“什麼是真正的誘惑?你們女子的看法與我們男子是不一樣的,比如說落英,你看她在台上風情萬種,玉肌生香,乍一看下,的確是美豔無比,讓人著迷。不過,這樣的露法,看得多了,就膩了!不若欲拒還迎,欲遮還羞來得勾人心癢!”
霜合當初可是用很鄙視的眼神看著伊璧奇,對於他的所謂“經驗之談”笑過且罷,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用上,細想之下倒的確是正理。人們總是對於自己看得到卻得不到的東西心心念念、牽腸掛肚,到真的擁有時,便並不覺得有什麼稀奇的了。
歌舞樓裏的人才本就凋零,皎皎一去,已是後繼無人,這裏並不是你會幾樣樂器便可過關的,要模樣和身姿都上乘的姑娘難上加難,放眼整個攬月閣,當真隻有夏笙最符合這個條件,如果說,一個花魁撐不起整個攬月閣,那麼兩個呢?
舞蹈安排在一個很尋常的夜晚,沒有花哨的宣傳,甚至沒有任何預兆。
紅芙站在坐席之間,做了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提醒,隻是燈火俱暗時,人們都楞了下,一陣喧嘩過後,廳堂裏一片寂靜。
有明亮的光線從舞台上發出,眼睛適應了一會兒,才發現舞台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四麵屏風,將舞台周圍的四個方向的視線都擋住了,而屏風都是以質地細薄的白紗製成,燈光能從裏麵清晰地透出。
然而,更讓人們失魂的是,屏風上兩個曼妙的剪影,還隻是靜止不動,已讓人看呆。
樂聲猝響,屏風上的兩道麗影迅速變換了舞姿,樂聲時快時慢,兩人的舞也時快時緩,似一對雙生花,形似一人,神似兩人。
樂聲是最最輕快悅耳的,舞蹈很短,可是每一個姿勢都美到讓人無法眨眼,樂聲將停時,有侍婢推開了四麵的屏風,兩束麗影站在白光裏,炫了人的目光。
霜合站在角落裏淡笑著看著底下的人的歡騰,心滿意足的轉身離去。
姐妹們,霜兒也隻能做這麼多了,我也好想去看看大江東流、黃河奔騰、江南煙雨、大漠落日的美景……
白鴿飛向天際,隻有寥寥數語:“子謙哥哥,抱歉沒有遵守我們的約定,霜合提前去遊曆了,也許我們會在金陵遇見,也許我會走得很遠,我們以白鴿為信,你會隨時知道我的所在!”
霜合走的那天也是碧空如洗,萬裏無雲,因為她覺得看黃曆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方醉睡在攬月閣屋頂上,一手執著酒壺,迷迷糊糊說:“唔……又走了!”身邊的齊大山大著哈欠起身,左右望了望,“誰……誰走了?我什麼都沒看見,哈,困了,回去睡了!”
陳宇墨一身白衣,站在屋頂的飛簷上,擦拭著手裏的劍,喃喃道:“劍久未出鞘,是該找人練練了!”說完飛身離去。
方醉迷蒙著雙眼,見人都走了,又倒頭而睡。
走至城門的霜合忽地轉過頭來,向著攬月閣的方向遙遙望去,嘴角浮起一絲微笑,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