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十七章 傷懷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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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斯文文的夫子來逛攬月閣不僅是件有傷風化的事,而且……甚為有趣,瞧著他一臉紅通通的樣子,曲苑、流蘇幾個平日裏最風騷火辣的都忍不住前去逗趣。
    邱景樺冷著臉,不搭理她們,隻說:“我要見清霜姑娘!”
    流蘇手裏的帕子往他臉上拂過,他的鼻端聞到一股幽幽的香味,流蘇嬌笑道:“要見我們霜姑娘啊?你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夫子也知道霜姑娘的好?這又是為哪般來見她啊?”
    他微低了頭,隻道:“我隻求見清霜姑娘一麵,有些話是要當麵與她說說的!”
    這一頭正是熱鬧非凡,皎皎恰巧來尋冬琴傳句話給她,見底下坐著的邱景樺甚為眼熟,待一想起馬上奔回歌舞樓告知霜合,霜合一聽,來了興致,“帶他進來吧!”
    邱景樺正被纏的沒有辦法,隻求快點脫身出去,又見紅芙冷冷在一旁瞧著,心裏很是不痛快,待到皎皎來傳話,立即起身跟著她上樓繞過回廊下樓進了後苑。
    皎皎推開霜合的房門請他進去,他倒是第一次進姑娘的繡房,雖然這裏是青樓但是也有些緊張,才一進門,便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卻不是焚香也不是鮮花、瓜果的香味,珠簾之後帷幔重重,書桌邊的粉牆之上掛著一幅字,定睛一看居然是李白的詩句《雨後望月》:“四郊陰靄散,開戶半蟾生。萬裏舒霜合,一條江練橫。出時山眼白,高後海心明。為惜如團扇,長吟到五更。”細讀一遍,微微一笑。
    一隻白玉般的纖手撩開帷幔,霜合在簾後輕笑:“霜合練筆之作,讓邱夫子見笑了!”
    邱景樺抱拳施了一禮,道:“不會!高姑娘書法清漫,處處透著一股女子少有的英氣,端地將這一首雨後望月的歡喜之情描摹的淋漓盡致!”
    霜合笑著走出來,“夫子就是夫子!說話都透著書卷氣!霜合卻喜歡開門見山,不喜歡先誇後貶,你來這裏找我是什麼目的?該不會是在找我品鑒書畫的吧?你能知道我的全名還一眼從詩裏看出我的名字,想必曹璨把什麼都告訴你了!”她掩嘴輕笑了兩聲,不自覺想作弄一下他,“若是你想尋個借口來找個姑娘陪陪,我也可以幫你選一個好的……”
    “高小姐!”他鄭重的叫出這三個字,霜合不由得一愣,小時候,家人都喜歡親切的叫她鬼丫頭,仆人們叫她大小姐,子謙哥哥、伊家哥哥、寶哥哥都叫她合妹妹,待到長成,卻又沒了家,在這攬月閣裏,也隻聽慣了霜姑娘、霜丫頭兩種稱呼。
    她還沒等到媒人踏破門檻左誇一句高小姐秀外慧中,右誇一句高小姐美貌如花,更沒等到俊俏的郎君叫一聲“高小姐”時滿懷深情的繾綣凝望……
    邱景樺秀氣的眉目間透著怒氣,還在喋喋不休:“你好歹也是將門之後,難道連忠義廉恥都一並忘了嗎?你與韜光打賭我知道,但是請你不要使那麼卑鄙的手段,他雖不顧及名節,但是曹彬曹大人的呢?別人會說他沒有教好自己的兒子,會說他原來一直表現出來的仁厚寬德都是表象,曹大人對你們蜀中有恩,難道你要這樣恩將仇報嗎?”
    從小的委屈辛酸一並湧上心頭,霜合氣得渾身發抖,冷笑道:“有恩?嗬嗬!我倒要問你,是仇大?還是恩大?有誰先給了你一巴掌再給你一顆糖吃,你會感激他嗎?更何況我們還不是打了一巴掌的仇恨,而是……”她狠狠的盯著他,“是國恨!是家仇!是失去親人錐心蝕骨的痛!”
    邱景樺道:“這是立場問題,你不能因此而否定掉曹家!”
    “哼!你們隻知道說立場,有誰真的體會過我失去家園,失去親人的痛苦呢?有誰又知道我再度回到蜀地時那種物是人非的巨大傷痛?那是什麼都挽救不回來的!我不想跟你說話了,你走!你走!”她將他推出門去,“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背緊貼在門後,身子劇烈的發著抖。
    邱景樺在門外踟躕了片刻,說道:“你現在隻是沒有想通,我隻希望你好好將我的話想想!這種迫壞他人名節的事情是做不得的,你不能被仇恨衝昏了頭腦!”又過了一會兒,他似長長歎息了一聲,揚長而去。
    身子順著房門滑落,霜合眼中早已蓄滿了淚,一滴滴的滾落,還從未有人如此聲色俱厲的教訓過她,而且聲聲在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做法的確過分了些,心裏又憋了些難受,一起痛快的哭了出來。
    哭過了,又想了一會兒,擦幹眼淚,走到梳妝台前看著鏡子裏自己濡濕的睫毛,曹璨的臉不由自主的在鏡子裏映了出來,她不知道自己該拿他怎麼辦了!從來沒有這麼挫敗過,沮喪過,喪失理性過!她揉著自己臉,大叫了一聲:“我這到底是怎麼了?曹璨!你這個王八蛋!”隨手抓起一個香粉盒往鏡子上砸去,香盒摔成了兩半,掉在地上清脆的響了兩聲,鏡子上全是粉紅色的香粉。
    曹璨那個令人討厭的樣子還是在腦中浮現了出來。
    晚上跟伊璧奇在靜雅軒喝酒,霜合話也不多說,隻悶頭喝酒,伊璧奇眼睛盯著她,輕呷了一口,見她又往被子裏斟了一杯,伸手過去按住了杯口,勸道:“再喝下去,仔細醉了!”
    她眼中霧霧蒙蒙的,“醉了倒好!許多煩心事都不必想了!”
    伊璧奇緩緩收回了手,見她又一飲而盡,眼神微苦,“他又讓你失控了,是嗎?”
    霜合賭氣似的說:“我從未見過像他那樣討厭的人!”
    伊璧奇幽幽的看向窗外,今日的他也比平時安靜,語調平靜的說:“其實他這個人並不讓人討厭。他風度翩翩,氣宇軒昂,且有大將之才,對身邊的女子也很溫柔有禮,唯獨對你……不一樣!”
    “看吧!我就說不一樣!他是鐵了心對付我!”
    “你不也對他與眾不同!”
    “那是因為他……”她雙頰酡紅,有些熏熏然了,微眯的眼睛有些迷茫,剛說了一句就愣住了,有些情緒讓自己都莫名其妙的。
    伊璧奇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輕笑,聲音有點酸澀:“的確是不一樣!”頓了頓,又說道:“你明明是在自尋煩惱,既是討厭他到極點,不理他就是了,何必弄出這樣大的陣仗?隻要你對他冷淡下來,他自覺無趣,焉有不走的道理?可你偏偏花費許多心思在他身上,難道真被我說中了,是不一樣?”
    “哪有?”她皮肉僵硬的笑了一笑,低頭喝了一杯酒,手無意識的在桌子上畫著圈圈,伊璧奇淺淺的一口一口品酒,安靜的陪著她,她想了許久,覺得伊璧奇說的對,隻要不理他就得了,他哪裏值得自己花費心思?
    素手執書,倚在書桌後的窗戶前,目光落在紙上,移動的飛快。
    窗外有冷冷的笑聲,她頭也不抬,亦冷言冷語:“笑什麼?可別把下巴笑掉了!”話一出,又氣惱自己怎麼隨口答話了,不是已經一連幾天都不理睬他了麼?
    曹璨靠在窗外,悠閑地看她:“笑你這幾日學了冬琴姑娘,變作了安靜冷漠的性子,可還耐得住?”
    “哼!”她冷笑了幾聲,伸手去關窗戶,他一伸手擋在了那裏,問道:“我們的賭不作數了麼?”她並不回答,轉身走向裏間,曹璨問:“你做這副樣子給誰看?你以為你這樣不理不睬便是放開了過去嗎?你忘記了你為什麼恨我?是我讓你吃了此生最屈辱的一頓飯!”
    霜合驀地停住了腳步,胸口上下起伏了一下,過往片段又浮上心頭,她霍然轉身,惡狠狠的盯著他,他臉有喜色,道:“對了!這才是你的樣子!”
    恨的牙癢癢,也隻能麵不改色。用力關上窗戶,好像拍在他臉上一樣,轉身將書往桌上一扔,走回屏風後換了身裝束,嫋嫋落落的往前廳轉去,驀地被冷風一吹,竟然冷的瑟瑟發抖,她轉頭看去,隻見庭院裏的那棵梧桐,枝幹上的葉子已剩了幾片,就知冬天已至,子謙哥哥總是趕在年關前回來的。
    以前總是數著日子過日子,今兒個卻被許多事纏繞了心智,竟忘了該回青城山上了,以往都是她下山的時候,子謙哥哥就回來了。想著,便調轉了方向仍回屋去換件禦寒的衣衫,順道給子謙哥哥寫封信,一轉頭,冷不丁的瞧見一道高大的身影仍站在窗前,隻是側了身,目光卓然的看著她,倒是沒想到他還未走,有些驚訝,但見他一句話也不說,也省得應付他,推開門徑直走了進去。
    再出來時,已沒了他的身影,皎皎學舞歸來,見她站在門口凝視窗楣,以為那裏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定睛去看時,卻無所發現,失笑道:“霜姑娘!你是在看什麼?”
    霜合隨口答道:“在看一個該走卻一直不走的人!”
    皎皎看著空落落的回廊,訕笑兩聲,心裏已有些明悟,便道:“天涼了,姑娘還是不要在這風口上站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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