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北平之夜】  第三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4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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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休息了一整晚,秦燁恢複了些精神。
    脫下睡衣,再換好校服,黑色絲製的,筆挺修長,將他高挑的個頭襯托得更完美。
    當遠方的金烏躍出地平線,嬌陽萬丈的一瞬間,令他眼前一個恍忽,飛快的擋手擋住了麵前。
    突然喉頭一緊,五髒六腑劇烈的抽搐,他趕緊拿起手帕捂住嘴,一陣猛烈咳嗽後,點點細汗滲在額角,而麵色顯得略有蒼白,好在有柔軟的日光遇襯著,不易讓人看得出來。
    鏡子裏的人影靜靜的看著手上,沉默。良久,右手一擰,將掌心的帕子狠狠揪成一團用力扔進垃圾桶裏。
    “就快了!”
    薄唇動了動,沒有溫度的聲音飄了出來,很快消失在空氣裏。
    走在校園裏,鳥語花香,寧靜又安詳,到處都是三三兩兩捧著課本苦讀的學生們,外麵戰火紛飛,哀鴻遍野,被一道院牆隔絕成兩個世界。這裏怕是僅剩的一息寧靜之地了吧。也不知還能安靜多久?
    “秦燁————秦燁————”
    有人急匆匆喚他,熟悉的聲音令秦燁回頭,石子小路上,一縷靚麗的身影飛奔而來。許是跑得太快,來人麵色通紅,腳步停下後亦止不住半彎腰大口喘著粗氣。
    “婷婷?”看清楚來人後,秦燁眉峰動了動,能令賈家大小姐急成這樣絕不是一般的小事,早在遠遠聽見呼喚時,心裏就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秦燁,出事了。”賈婷婷一手捂著有點發疼的腹部,小臉擠成一團,艱難說道:“昨天爺爺一整晚都沒有回來。今天早上我聽說,是日本人的領事館出事了。”
    “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嗤笑了一記,他抬腿往前走,不過卻是放慢了速度,示意賈婷婷跟上來。
    “難得他們又找到了好借口,這次是怎麼做?丟了兩個士兵?嗯!直接進攻北平?”
    “不是不是都不是。”見他那淡得出奇的樣子,賈婷婷情急之下跳到前方攔住去路:“是那個日下一夫死了?就是昨天輸給你之後,當天晚上就死在領事館了?”
    腳下一頓,秦燁回頭看向賈婷婷,然而很快牽開唇畔:“沒什麼大不了的,那叫‘效忠天皇’!你不知道嗎?日本人慣用的,變態的習俗。日下一夫驕傲狂妄,目中無人。昨天不僅輸了棋藝,更被橫山秀男當眾訓斥。那名話裏怕是也有讓他‘去死’的暗示。哎。可惜。他還那麼年輕就看破人生。”邊說邊歎息搖頭,雖是語調充斥哀傷,可那張臉上怎麼看怎麼興災樂禍。
    但目光無意瞄到麵前,已經火冒三丈的某人,秦燁迅速收斂笑意:“行了。說正事。該不會說是我下的毒手?嫁禍到我頭上吧?”
    聞言,婷婷腦袋垂下來:“秦燁。有日本士兵說昨天半夜看見有人溜進日下一夫的房間裏,然後早上就發現人死了。而且,現場留下了證據,人也被抓到了。正在日本領事館的大牢裏審問呢。”
    “誰?”
    意識到事情的詭異,秦燁連聲音都凜冽了起來。
    大半夜跑到領事館殺人不會不可能。那也是日本人活該,輪不到中國人償命。
    “是……是周易生。”咬緊牙齒,不得不將這個名字說了出來。
    “不可能!”想都沒想,厲色否認:“周易生連重擔子都挑不動,哪有本事潛進領事館殺人?”
    “秦燁,我求爺爺救救周易生,爺爺說管不著,我隻有求你了。你能請宋總理出麵救他嗎?”小心打量著秦燁的臉色,賈婷婷憂心重重道:“他畢竟是我們的同學。就算他真的殺了人,那殺的也是日本人。難道我們不應該救他嗎!”
    最後一句話,令秦燁心裏暖了一起來。他不動聲色再次將眼前的女孩打量一番。
    “日本人該殺,賣國賊更該殺。”
    意料中的看到她麵色一白,身體明顯晃蕩,痛苦的步子連連後退。
    “婷婷。你生錯了家庭。”
    說完,轉身去了學生會辦公室,不想早已有校長在等候,氣氛低抑。一同的還有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雖然穿著西服,但是倔傲的目光帶著濃濃的不屑,一看就是日本人。
    “校長?”
    不等他說完,甄校長點點頭:“跟我走一趟。”
    他知道要去哪兒,半個字也沒多吭。一路上,沒有人開口打破死寂的氣氛,秦燁絞盡腦汁也想不通,怎麼就叫周易生撞到了槍口上?顯然他不可能是凶手,但是深更半夜一個人跑出去幹什麼?光是這一點就足夠日本人有意咬住不放的了。
    “到了。”
    正在秦燁冥思苦想不得解時,司機已經打開了車門。
    秦燁下了車,站在甄校長身側,原本這是晚清一位王爺的府邸,現在改成了日本人的了。外麵團了一圈柵欄,站槍的鬼子握緊槍,上頭的刺刀明晃晃,紮得眼疼,令他禁不住半眯起眼。
    還有那一麵麵的膏藥旗,怎麼看怎麼在骨子裏‘熱血沸騰’。
    已經有衛兵帶路,秦燁想問甄校長為什麼親自過來?但他明白這裏絕不是提問的好場所,於是緘默不作聲。
    迎接他們的竟然是橫山秀男,想不到他居然還要北平。
    見到甄校長,橫山秀男自然表示歡迎,至少麵子上的功夫要做足。
    秦燁站在總理旁邊,也沒坐下。顯然橫山秀男對他的興趣高過了即將談論的話題。
    “秦燁君,想不到我們這麼快又見麵了。”
    秦燁點點頭表示回禮,然而他眼裏的疏離絲毫未影響對方的興致,反而朗笑出聲:“看見秦燁君,就讓我想起了當年。雖說橫山家世代顯貴,但男孩子自幼都要曆經磨煉,長大了才能擔得起家族的重任。當年我也隻有十八歲,獨身一人來中國留學的景況就好比秦燁君如今。”
    “哦?”
    見秦燁眯眼,橫山秀男哈哈大笑起來:“孤傲自負,目中無人。所以我經常吃大虧。”
    聽進秦燁耳中,拳頭一緊,平靜的麵色瞬間凝結成冰,他強迫自已不要因此而被左右心緒,橫山秀男這個老狐狸,暗中警告自已看清眼前的處境。
    將一肚子怒火壓下去,不得不說橫山秀男的警告確實如當頭棒喝,令秦燁刹那間冷靜了不少。他不動聲色勾起抹笑,一眸冷光:“多謝前輩金玉良言。秦燁領教了。”
    “無防。秦燁君同我當年很相像,我也是起了愛才之心。”笑著擺擺手橫山秀男示意秦燁坐下。
    秦燁照做了。
    從頭到尾,甄校長麵色凝重,厚厚的老花鏡不片擋不住眼裏的焦急。
    見時間已經不能再等了,他方開口:“想必橫山司令已經清楚我們來訪的目的。日下先生的事隻是一場誤會,你們不應該私自扣壓我們的學生。”
    橫山秀男抬手示意,目光卻是朝一旁的士兵使了個眼色,後者下去了,不多會兒,兩名士兵拖進來一個血淋淋的人扔在地上。
    “周易生?”秦燁急喚出他的名字。
    地上的周易生遍體麟傷,成了個血人,衣服被抽成一片片的,全身上下幾乎找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此時他扒在地上雙眼緊閉,氣如遊絲,若不是還有些微的喘息,誰也不會將他與活人聯想在一起。
    見此慘景,甄校長拍案而起:“你們隻是領事館,沒有權利動私刑。”
    “甄校長。”沒想到引來橫山秀男怒喝:“這個人殺死了我們大日本帝國一名武士。這種行為是為‘中日親善’抹黑。宋先生應該同我們一起聯手將這種心胸險惡之徒繩之以法。而不是跑來斥責我們。”
    秦燁想把他扶起來,可是一碰到他,周易生渾身痛苦的哆嗦了一下,秦燁發現他手指間紅腫,因為被血染了,所以剛才看得不太清楚,仔細一觀察,他的十指全被夾斷了。
    濤天怒火雄雄燃燒,在雙眼中高高跳躍成血紅色。
    “他是凶手的證據呢?有沒有?”
    “目前沒有。”橫山秀男笑道:“不過大日本帝國寧願錯殺一百,不會放過一個。”
    “你們簡直草菅人命。”校長氣得胡須都在顫抖:“捉拿凶手是巡捕房的事,你們的行為是違法的。”
    “那請二位告訴我,昨天深夜子時,他獨自出現在司令部附近是做什麼?即便不是凶手,也行蹤詭異。”頓了一頓:“近來外麵總是不安靜。一部份別有用心的支那人是喜歡惹是生非,刻意破壞中日人民的友好關係。身為大日本帝國司令,沒有人比我更有權利全權處理這件事。如果有不妥當的地方,還請二位以大局為重,見諒。”
    所謂‘顛倒黑白’也不過如此了。
    “你——”一口氣沒接過來,甄校長緊捂心口跌坐在沙發上。秦燁連忙從他口袋裏掏出藥,拿過水杯就要喂下去。
    甄薄良吃力的睜開眼睛,推開秦燁的拿著水杯的手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接過來生生咽了下去。好半天,蒼白的臉色才稍有緩和。
    這時,一旁暈死過去的周易生似乎醒來。
    幾乎在同一時間,秦燁和甄校長已經到他身旁蹲下來,秦燁甚至不敢觸碰他,因為不論碰到哪裏,都會觸痛他的傷。
    “周易生,周易生。”
    無底的煉獄中,似乎聽到喚自已的名字,很熟悉,很有力。是誰?他斷裂的十指有意識的動,想抓緊什麼,又什麼也抓不住,卻在地上劃過一道又一道血痕。
    “……唔……校……校長……秦……燁……”
    見他睜開眼睛,還能認得出自已,甄薄良稍鬆了口氣。
    “橫山司令,我們要把他帶回學校,您不會反對吧。”怒眸斜視,秦燁恨不得一刀割斷對方的脖子好好血一筆恨。可他深知還不到時候。
    “不行!”沒有溫度的喝斥:“我們有理由懷疑這個學生是抗日份子。”
    “我可以保證他不是!”
    “你拿什麼保證?”繼而露出獰笑:“周易生是北平大學的學生。到底北平大學還有多少抗日份子?我想應該好好徹查一遍。”
    “橫山司令不會無緣無故把我們叫來。開門見山吧,你想要什麼樣的保證?”
    對於他的目的,秦燁大概猜到了八九,他隻是沒想到,事情會被發現得這麼快。
    “痛快。”鼓掌,隨後橫山秀男倒了兩杯紅酒,其中一杯遞過來:“秦燁君這麼聰明,怎會猜不到?如果您同意,就請喝下這杯代表友誼的紅酒,如果不同意,您現在就可以拒絕接下。我,從不強人所難。”
    腥紅的酒液飄揚著淡淡的醉香,沒有半秒遲疑,秦燁抬手接過,勾唇:“沒的選擇,我接受。”昂頭一飲而尺。
    “秦燁——”驚呼奪齒而出,從周易生幹裂的喉間。他用盡力氣伸出手想去阻止,可是噬骨的劇痛折磨得他連動都都動不了。
    剛抬起手就栽倒在地。
    甄校長心痛的看著秦燁,再看看周易生,無絕,絕望,染白了華發。
    目的已達到,橫山秀男心情大好:“你們可以帶他走了。”
    秦燁與甄校長扶起周易生,給了個冷諷:“怎麼?現在不擔心他是抗日份子了?”
    “一隻老鼠和一群老鼠比起來,哪個更有危脅?”隨後目光一沉:“秦燁。你!別讓我失望了。”
    “彼此彼此。”
    匆匆出了領事館,他們立刻坐上車前去醫院,甄校長忍不住問:“你到底答應了他什麼事?”
    原本秦燁正在幫周易生擦滿臉的血漬,聽到詢問目光閃爍了下,但因半垂著且所以沒被甄薄涼看見。
    “校長您放心。我拈得出輕重。”
    “可是……”等於什麼也沒說,甄薄良還是不放心:“日本人心狠手辣,秦燁,你趕緊別回學校了。我早就向我在法國的朋友推薦你去他的學校留學,一會兒趕緊收拾收拾,能走就快走吧。”
    “校長,我走了,你們怎麼辦?”重重靠向後背,閉緊眼睛,他一點也不累,就是想好好理一下思緒。
    “國共要聯手抗日。”
    “什麼?”甄老似乎有點耳背,推了推眼鏡,又把頭湊近了些:“什麼‘共’?”
    “國黨與共黨要聯手抗日,日本人擔心這一點,所以一定會全力阻止。”秦燁淡淡道。這是宋勳京畢生的願望。
    中國人被欺壓得太久了,被外國人欺負,被自已人欺負。多年來就是一盤散沙,讓帝國主義趁虛而入。
    終於有人看清局勢,不管這個想法是誰提出來的,都是全民族的希望。
    甄校長斟酢再三,亦了然:“總理擔心四大家族為各自利益而反對這件事,於是便派你暗中行事。卻被日本人發現了?”
    “對。”秦燁神色迅速沉冷:“我知道肯定瞞不了多久,所以越快進行越好。可是天曉得我還沒來得及行動就被發現了。說來也怪。昨天才得知的消息,當天晚上他們就找了個替死鬼。”轉而看向周易生:“算他倒黴。”
    司機把車開得飛快,一到醫院就背著周易生衝進急救室,甄校長在裏麵陪著周易生,秦燁抱著胳膊默不作聲等在外頭的長凳上。
    他腦袋裏轉得飛快,是誰把這個消息傳給日本人?宋總理處事謹慎,不可能意外透露給任何人。
    那隻能說明……黨內有間諜,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能滲入黨國高層內部,這條線,放得可真長,真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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