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一章·別時容易見時難(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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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你這是做什麼?!”慕容深走到月妃麵前質問道,他似乎猜出了她的舉動。
“孩子,母妃不可能讓你去送死的,皇後娘娘的目的很明顯,她不殺死你絕不會罷休的!”月妃勸道,“這個男孩子是我命人在民間覓獲的,和你有九分相似,皇後娘娘已多年沒有與你正麵相見,定不會注意到此人是你,更何況,到時候是仵作驗屍,人死後,麵目發青,仵作想必也不會發現破綻的。”
“母妃!不!我做不到!你剛才也聽他講了,他家中尚有雙親,還有兄妹多人,你怎麼忍心讓他們親人分離,天人永隔呢?!”確實,善良如他,慕容深根本沒有辦法說服自己,讓這個男孩代替自己去死,他怎麼能夠殘忍至此呢?他有什麼權力去剝奪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的生命?
“孩子,他不死就是你死!他家裏兄弟眾多,貧困交加,他的死可以換到整個家庭的榮華富貴,這筆交易何樂而不為?還有你,你想想你的母妃,她死的不明不白,難道你甘心放過皇後?!她如今死了兒女是她作惡多端的後果,根本不關你的事,憑巫醫空口白話,她就想置你於死地,你問問你自己的心,你甘心嗎?!”
月妃的一番話徹底點醒了慕容深,他愣愣地看著不遠處站著的少年,他甚至還比自己小上幾年,他還沒有好好看過這個世界,就要離開……慕容深走上前,他看到那男孩眼神清澈地不參雜一絲雜質,這樣清澈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慕容深。
“謝謝,對不起……我不知道除了這句話,我還能說什麼。”慕容深靜靜地說話,可是語氣裏依舊不平靜,麵對生死,沒有一個人能夠如此的沉著依舊。
慕容抒依舊記得那日,慕容深帶著失魂落魄的情緒坐在翡翠宮的後院整整一夜,宮外的月亮圓的如同銀盤,銀輝灑滿了宮宇的每一個角落,這個夜裏,有一個叫做徐碩的男孩,年僅十四歲,死在了這個西燕冰冷的皇宮裏。
這裏有的隻是爾虞我詐,有的隻是冷漠的人,有的隻是生離死別,有的隻是苦海深仇,有的隻是太多太多殘酷的回憶。
天剛剛亮,月妃準備好了馬車,把慕容深打扮成太監的模樣,親自送他上車。“孩子,記住,出了宮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從此天南地北任由你闖,千萬別再回西燕。”
“母妃——”慕容深突然握住月妃娘娘的手,“您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隻是你的養子……”
月妃萬沒有想到慕容深會問這樣的問題,她鬆開慕容深的手,“因為這是我欠她的。”說罷,便放下馬車窗戶的簾子,對駕馬車的太監說道:“出發——”
容不得慕容深更多的詢問,馬車已經開始駛向西燕皇宮的宮門了,他沒有再往回望,這個地方,已經再沒有一點點可留戀的地方了。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某處,慕容抒正看著他,看著這個她喜歡了這麼久的男人,正一點一點消失於自己的視線裏,絕塵而去。
月妃往回走,秋風陣陣,吹起她的裙擺,她隻覺得冷。回憶的畫麵一幕幕湧現,像是年少時飛揚的霓裳,一轉轉,一圈圈,美的那樣不真實。
那個記憶裏的公子,像是一塵白雪,紛紛揚揚,落進了自己的生命。
李月茹和顧若蝶是薛府府中兩個最有名的舞姬,不僅人長的漂亮,舞技更是一流,人稱“薛府雙姝”。薛家的當家主母是西燕皇帝慕容裴的親姑姑——慕容欽瑤,薛家有六女一子,公子薛琛年方二十,是慕容裴的表弟,在西燕也是極富盛名的,他不僅通曉音律,對書法詩詞也是頗有研究的,他還主持編纂過一本叫做《黎賾詩集》的書籍,當時在西燕很熱賣,黎賾是他很推崇的一位西燕詩人,但英年早逝,年僅二十六歲,他死後,薛琛花了一年多的走訪遍他生前的好友和親人,才搜集到他的部分詩集,可見他對詩歌的熱愛。
當時的李月茹和顧若蝶一起喜歡上了薛琛,李月茹性格些許有點內向,不如顧若蝶那般開朗,善與人交流。薛琛對外向活潑的若蝶慢慢地動了心,後來更向薛老爺直接挑明,要求娶若蝶為妻。薛老爺當然不會同意一個舞姬成為他薛家的媳婦,但始終拗不過薛琛的倔強,對於這個獨子,薛老爺自是極其疼愛的,最終還是同意了這樁婚事。
李月茹知道這件事後哭了整整一夜,她痛下決心,向薛琛表明了心跡,可是等來的卻隻是心上人一句殘忍的拒絕:“月茹,對不起,我喜歡的是若蝶。”
隻這一句,粉碎了一個少女所有的幻想。
李月茹回到房中喝的酩酊大醉,這是她第一次品嚐到什麼叫得不到的痛苦。
不多久之後,宮裏傳來消息,皇上要到薛家做客,薛家主母當然很高興,許久沒有見到自家侄兒,全府上下都開始忙碌的著手準備起來。李茹月沒有想過的是,正是這一次的見麵,改變了她往後全部的人生道路。
晚宴開場,依舊由李茹月和顧若蝶領舞,一出場,李茹月傾城的舞姿與容貌便傾倒了慕容裴,他眼裏隻剩下李茹月在場中旋轉跳躍的姿勢,飄揚的衣袂、華麗的霓裳,都似乎隻成了她的陪侍,她如同這秋日裏最美的盛陽,照耀進了慕容裴的心。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他生於西燕東宮,過慣錦衣玉食的生活,有太多的女人任自己挑選,可是他從來不對她們動心,甚至對於已經亡故的皇後朱氏,也隻是念在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上而有所傷感,可是對於眼前這個女子,他卻真的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那天的晚宴結束後,慕容裴隨即向姑姑慕容欽瑤討了李茹月,他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裏嗬護,生怕她有一點點的不滿意,可是事實確實如此。盡管坐在華麗的宮車裏,盡管身旁的是西燕的皇帝,盡管她很有可能即將成為西燕後宮最得寵的妃子,可是李月茹卻一點也不快樂。這種不快樂源於薛琛,她走的時候,薛琛甚至沒有來送她,來見她最後一麵,他的心裏全部都是顧若蝶吧,想到這裏,李月茹的眼淚簌簌落下。慕容裴第一次低聲下氣地問道:“你為什麼哭?是朕哪裏待你不好嗎?”
年少氣盛,什麼都不懂事的李月茹脫口道:“因為我不喜歡你,卻要成為你的妃子。我有我喜歡的人了。”
慕容裴攥緊了拳頭,咬著牙問道:“這個人是誰?”
“薛琛。”
薛琛曾經一句話粉碎了李茹月的心,如今李茹月的一句話,粉碎了整個薛家。
慕容裴回宮後即下令薛府有逆反之心,滿門抄斬,甚至連自己的親姑姑慕容欽瑤都沒有放過,另外,所有的薛府下人,男子入宮為太監、女子入宮為婢。當已經是月妃的李月茹第一次在皇後娘娘的宮裏見到已經是奴婢的顧若蝶,她已經不是昔日那個爽朗愛笑的女孩了,她冷冷地質問李茹月:“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李茹月大笑,一直笑到流出眼淚,“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哈哈哈——真是好笑,真是好笑!”
之後,李茹月設計使得慕容裴醉酒強暴了顧若蝶,隻這一次,使得顧若蝶懷上了十二皇子慕容深,想不到顧若蝶被皇後所妒,設計毒害,紅顏早逝,她死時,李茹月沒有去見她最後一麵,她的心裏卻是從未有過的悲涼。
這些事情都隨風而去吧,再也沒有人會知道埋在塵埃裏的秘密了……
所謂的愛與不愛,都會隨著時間而淡化,一切的不甘、嫉妒、悔恨,也會在時間的軸輪裏漸漸漸漸地消失,直到看不見。
李茹月望著不遠處的翡翠宮,想起了那日慕錦之所說的話,確實,這個皇宮困住了自己的一生,也許也隻是她自己作繭自縛,又或許都是上天的安排,那些時光像是飛馳的馬車,無法再重來一遍,如果能有選擇,她定不會讓薛家一夜覆滅,不會讓昔日情同姐妹的若蝶被強暴,可是如今,那些人都已作古,隻留下李茹月一個人在這空蕩蕩的世間悔恨。
翡翠宮的屋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像是這個宮裏最耀眼的建築,矗立在西燕這長期不見光的深宮裏……
樹頭樹底覓殘紅,一片西飛一片東。
自是桃花貪結子,錯教人恨五更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