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一弦一柱思華年 第三章·曾是驚鴻照影來(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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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起顧深的衣袂,他站在夜色裏,看著眼前的錦之,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憂傷,她已經不是昔日那個神采飛揚的慕錦之了,深宮裏的這些年,磨平了她所有的銳角。
“錦之……”顧深第一次這樣叫她,“錦之,你想離開這裏嗎?”
“這裏?你是指皇宮?”
“是,皇宮。”顧深確認道。
“我想過很多次。”錦之淒然地說道,“這個皇宮,葬送我生命中太多的東西,我看著我愛的人一個一個棄我而去,我卻無能為力。”
“天亮之前,西燕的慕容拓會離開北宸準備回國……錦之,如果你想走,我會幫你安排。”
“為什麼?!”錦之驚異地問道,她簡直不敢相信顧深說的話,可是接下來顧深所說的,卻讓錦之更無法相信。
“因為——你說過,如果喜歡一個人,就一定要讓她自由。”
月色下的告白,像是微風拂麵,吹進人心。
——如果喜歡一個人,就一定要讓她自由。
那麼,錦之,我情願看到你離開皇宮之後能夠幸福的生活,而不是困死宮中,一輩子蹉跎。這是顧深的心聲。
錦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她站在逆風口,被吹拂起的發絲淩亂在她的臉頰旁,顧深忍不住用手撩起她的發絲,那張依舊秀氣精致的臉,多少次在午夜夢回裏出現。
“錦之,我能為你做的,就隻有這麼多。”
雲朵遮住了月亮,這綿綿情話,說與誰聽。
第二日天亮,鳳翔宮裏傳出消息,皇後娘娘慕錦之失蹤了!李承嶧根本顧不上早朝,直奔向鳳翔宮,見錦之不在,又帶人親自搜北宸皇宮,上下多遍搜查下來,確實,慕錦之已經不在這宮裏了!
她什麼也沒有帶走,也什麼都沒有留下,哪怕隻言片語,都沒有留給李承嶧。
李承嶧將拳頭重重地揮向了身側的柱子上,血如泉湧,幾個公公嚇得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喘一聲,侍衛們也是不敢多說話,怕更惹怒了在起頭上的皇上。顧深站在他身旁,依舊保持沉默,看不出表情。
“顧深。”李承嶧喚道,“昨夜至今日天亮,有誰離開過宮中。”
“西燕慕容拓皇子和西燕的送親隊伍。”顧深回答地不卑不亢,絲毫看不出慌亂的神色。
“送親隊伍中可有女子?”
“有二十名童女。”
“把他們追回來!!”李承嶧吼道,幾個侍衛趕忙應和下來,顧深卻上前阻止道,“皇上,這樣做是對西燕的不信任,兩國本是借聯姻而永結秦晉之好,皇上派人追回他們的送親隊伍,會破壞兩國之間的關係,那皇上迎娶西燕公主的苦心就白費了。”
李承嶧轉過身,睥睨地看著顧深,顧深依舊不慌不亂,“屬下隻是為皇上擔心,還請皇上三思。”
“顧深,昨夜你在哪裏?”李承嶧問道。
“昨夜屬下負責在西苑一帶值夜。”
“西苑的靜川道是鳳翔宮西門的唯一道路。”李承嶧似乎話中有話,用試探的語氣道。
“確實。”顧深回答地很平靜。
李承嶧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突然質問道:“顧深,是你放錦之走的?”李承嶧走上前一步,他的手還在滴血,有些血漬染在明黃色的龍袍上,煞是觸目驚心。
“皇上,你的手,還是先請太醫包紮一下為好。”
“回答朕!是不是你!是你放錦之走的?!”李承嶧情緒激動,向顧深逼問。
“屬下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明知道是欺君,可是顧深卻依舊說的很平靜,從開始安排錦之離開皇宮開始,他就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李承嶧叫所有人都退下,唯獨留了顧深下來,兩個男人站在乾宇宮外空曠的走廊上,高聳的柱子有序而威嚴地排列在一側,遮住了接近晌午強烈的陽光。
“顧深,告訴朕,她去了哪裏?”李承嶧背對著顧深,問道。
“屬下無能,並不知道皇後娘娘去了哪裏。”
“朕在宮裏隻相信你一個人,如果連你也要背叛朕,朕不知道這麼大皇宮裏,還有誰可以信任。”李承嶧說話的語氣似乎很疲倦,他望向遠方,眼神裏寫滿了痛苦,“錦之為什麼要走?她的心裏,難道我真的低賤至此?……”
風吹過長長的走廊,兩人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在李承嶧的記憶裏,這是他第一次在行動上放棄了慕錦之。
鄭武二年,三月初七,北宸皇後慕氏薨,年十九,追封靜懿仁敏賢莊皇後。朝廷下令北宸舉國國喪三日,所有百姓人家食素一月,所有官員著孝服一周。從古至今,未曾有哪位皇後的葬禮如此隆重,甚至超越了前朝的幾位皇帝。
錦之在朦朧中醒來,她掀開馬車上的窗簾,伸出頭往外望了望,今天的天氣很好,天空蔚藍,像是洗過一般澄淨,此刻,舉國充滿白色的北宸已經離她越來越遠了,那個國家盛大的葬禮,是為自己而辦的。
昨日的慕錦之已經死了,死在了那座號稱“萬閣城”的皇宮裏,死在了那個叫做北宸的國度裏,死在了冷冰冰的鳳翔宮裏,死在了她愛的人心裏……
彩雲易向秋空散,燕子憐長歎。幾番離合總無因,贏得一回僝僽一回親。歸鴻舊約霜前至,可寄香箋字。不如前事不思量,且枕紅蕤欹側看斜陽。
第二卷第三章完。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