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
    符碧鳶今天終於解禁，自從李承嶧登基以來，派了人長期保護符碧鳶和她的一雙兒女。
    符碧鳶出了宮，難得聞到這新鮮的空氣，雨下的很大，她撐著油紙傘，雨滴還是濺到了她的衣袂上，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一個人朝玉屏宮裏走去。
    玉屏宮裏，下午降了溫，又在下雨，芷蘭芷汀幾個人都陪著錦之在宮裏。
    “慕姑娘，敬妃娘娘求見。”墨玉說道。
    幾個人都麵麵相覷，她來做什麼？
    “讓她進來吧。”錦之說道。
    不一會兒，身上都已經被雨水打濕了的符碧鳶狼狽地站在錦之麵前，她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錦之知道符碧鳶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她便說，便叫其他人都下去，留了墨玉下來。
    等其他人都退下之後，符碧鳶眼神焦灼地說道，“慕太妃……”
    “叫我錦之就可以了，你我年紀相仿，現在改朝換代了，你也不用對我行這種虛禮。”
    “錦之……”欲語淚先流，符碧鳶“噗通”跪在錦之麵前，邊哭邊說道，“外頭都說，錦之你是皇上的人……”
    “他們在胡說什麼？！”錦之生氣地說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錦之，念在我是皇上的人，求你幫我一次。”
    “你是皇上的人？你不是弇王的敬妃嗎？！”錦之驚訝道。
    “不錯，我是皇上的人，我爹爹平南將軍是幫皇上做事的，這次舉事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更要歸功於我了，我偷了弇王的行軍圖，才讓皇上的軍隊有機可乘，攻占皇宮。我從來都是皇上的人，我的名字叫符碧鳶，並非符芊芊。”
    “那……你的兒女……他們可是弇王的骨肉啊！”
    “今日我來便是想求你，救救他們倆的命。”
    “何出此言？”
    “他們是弇王的孩子，皇上必定留不得，自從皇上登基以來，皇上表麵派了人來保護我們母子安危，實際上是將我們軟禁了，我曾經托杭慧雲和董采薇幫我把他們帶出宮去，但是皇上的人盯得我們很緊，我曾經半夜試圖將他們送出，都被發現了……現在慧雲出嫁、采薇也回了董家，再沒有人可以幫我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去死啊，他們雖然是弇王的孩子，可是一樣是我的骨肉，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親兒女。”
    錦之聽完，深深地歎了口氣，這個宮裏，葬送了多少女人的幸福，埋葬了多少女人的青春，可是還不夠，還要繼續犧牲她們的下一代。政治鬥爭獲益的永遠是男人，而犧牲的卻永遠是女人，他們把女人當做棋子，一旦沒有用了，這顆棋子的命運永遠是可悲的。
    “我……答應你試一試……”畢竟錦之不願意看著才在繈褓裏的一對龍鳳胎才剛到世上就要被迫離去，而殺害他們的可是他們的親叔叔！
    “謝謝你——謝謝你——”符碧鳶連連磕了幾個響頭，墨玉忙上前去扶她，壓低了聲音說道，“娘娘，您聰明反被聰明誤，您可知玉屏宮上下全是皇上的人，您這樣來找慕姑娘，對您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符碧鳶不敢置信地看著墨玉，墨玉勸道，“娘娘快回去吧，怕是皇上這會……”
    符碧鳶向後連退了好幾步，嚇地渾身哆嗦，“那臣妾告退。”向錦之做了揖之後，忙趕回自己的宮中。
    錦之不解地看著墨玉，“你說的可是真的？”
    “依奴婢看，皇上這會很有可能已經收到消息了……”
    “那……難道李承嶧會真的殺了他的親侄女親侄兒？！他不是這樣的人！”
    墨玉忙跪在地上，“慕姑娘，皇上的名諱是不能叫的。”
    錦之想起那個和自己鬥嘴的少年，他是多麼的桀驁不馴，任性妄為，可是此刻他是這個帝國最高的統治者，嗬，真是時光如流，改變了多少人事。
    “慕姑娘——”墨玉又道，“一將功成萬骨枯，就算是親侄女親侄兒，也不是殺不得。”
    錦之一驚，再也說不出話來。
    乾宇宮裏，李承嶧不緊不慢地問道，“她去了玉屏宮？”
    “是，符碧鳶今日才一解禁便去了。”
    “錦之怎麼說？”李承嶧又問。
    “她……答應了，說願意一試。”勝雪答。
    “嗬——她還是這樣心軟啊，一點都沒變。”李承嶧的嘴角似笑非笑，一邊把玩著早上西域新進貢的酒杯一邊說道。
    “勝雪，你明白該怎麼做了嗎？”
    “勝雪明白。”
    才一入夜，氣溫便降了不少，令人著實感覺冷，不禁感慨這個秋天來的有點早。
    勝雪以及乾宇宮裏一大幫宮人，一同到了符碧鳶的宮裏。
    兩個孩子才剛睡下，不知道為什麼，符碧鳶總覺得今天胸口堵得慌。
    門突然被推開，符碧鳶一驚，抬頭卻見勝雪領著許多人走進來。
    “奴婢勝雪參見敬妃。”
    “嗬——我隻是前朝妃子，這種禮就不用行了。”符碧鳶故作冷靜，手裏早就被汗濕透了。
    “娘娘，你我共為皇上辦事，我想你也懂得我今日為何而來。”
    “我不明白。”
    “娘娘是明白人，為何偏要說糊塗話。把前朝餘孽李襄惟和李襄怡交出來！”勝雪的話鋒一轉，眼裏馬上充滿殺氣。
    “‘前朝餘孽’？！他們是我符碧鳶懷胎十月生下的骨肉，還輪不到你區區這個小奴婢說他們是‘前朝餘孽’！”
    勝雪走向符碧鳶，湊在她身邊說道，“娘娘，勝雪好心提醒你一句，他日伴君側，一樣可以懷皇上的龍種，何必執著於這兩個孩子？娘娘你為皇上登基功不可沒，皇上也絕不會食言虧待你。”
    符碧鳶向後退了幾步，卻因為害怕而沒有站穩，整個人摔了下去，勝雪上前按住她，又下命令道，“進去搜，殺無赦。”
    勝雪不是沒有看到符碧鳶絕望的眼神，隻是，這一對子女，絕對留不得，他日長大之後必會成為李承嶧的心腹大患。
    勝雪強行給符碧鳶下了藥，符碧鳶在痛苦地掙紮中昏睡了過去。
    希望這一切隻是噩夢，隻是噩夢……
    其他宮人進了後殿，兩個孩子正在熟睡，為首的宮人掏出了“無殤”給他們服下。
    “無殤”是北宸宮廷的特製毒藥，北宸的皇室中人，即皇帝一支直係之人，是罪不至死的，但倘若宗室中人犯了死罪，便是要服用“無殤”而死的，“無殤”服下後隻腹痛片刻，人則去了，是對宗室犯人最大的赦免。
    如今政權易主，李襄惟、李襄怡也隻能算宗室子女，服了這“無殤”，他們才哭了幾聲，就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們看不到明日的日出，嗅不到明日的花香，聽不到明日的鳥叫，而符碧鳶也不能再等著他們長大，等著他們叫自己一聲娘親，等著他們承歡膝下。
    他們也是這場政治爭鬥裏的犧牲品。
    李承嶧下命令按照宗室子女連夜下葬。
    那個晚上的雨下的很大，符碧鳶被下藥後昏睡了整整一夜，她不知道，那時，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離開了她。
    第二日符碧鳶醒來後，才被告知李襄惟、李襄怡已經被處決了，屍體也連夜下葬了，她哭昏了過去幾次。
    李承嶧為了安撫她，追封了李襄惟為恭璩世子、李襄怡為敬璩郡主，賜了北宸八大宮之一的玉福宮於她，並答應同寧國的如意郡主一齊行冊封之禮。
    將前朝的妃子立為自己的妃子，在北宸曆史上並不少見，北宸洹帝在位時曾有一位芾美人，便是其父皇在位時的妃子，但考慮到是前朝嬪妃，因此自古以來都隻冊封到美人這個等級。
    八月初七，李承嶧冊封如意郡主趙如玦為趙嬪娘娘，另，廢去前朝敬妃符碧鳶，同時冊封為符美人。
    符碧鳶站在下麵，望向李承嶧，此刻的他高高在上，光彩奪目，龍袍穿在他身再適合不過了，李承嶧的眼神對上符碧鳶，他對她溫柔地一笑，眼裏帶著些符碧鳶無法理解的神情，她讀不懂這個男人，可是她卻這樣深深地迷戀著他，她甚至不敢去怪他，是他害死了她的一雙兒女，可是在符碧鳶心裏，隻要能夠成為他的妃就夠了。
    孩子，是母妃對不起你們，不要怪母妃，是母妃被這個男人迷惑住了。符碧鳶在心裏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