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呼吸  39、狹路相逢的海風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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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的腳一跨進八月,老天爺的臉色就愈來愈難看。連續幾日的陰沉天氣,讓即便是習慣了家鄉陰雨天氣的墨子奇亦覺得悶得慌。他愛極了站在田地裏輕嗅陽光帶著的點點稻香。對,在這裏陽光也有香味。
    臨行的前一天,墨子奇蹲在後院的一小片地上,為他種下的山茶花修了一個小籬笆。他知道自家的狗深愛有事沒事的刨土玩,萬一把山茶花給刨了,他如何向言無歆交代?所以為了安全起見,墨子奇寧願花些時間修個簡陋的籬笆。
    八月的天氣雖沒有太陽,但極悶,讓人喘不過氣來。墨子奇幹累了,用手隨意抹了一把額角上的汗水,一抬眼看見了一雙天藍色的女士布鞋。
    “啊,青青,你來了。”因為沒聽見前院大黃的叫聲,一心投入修籬笆的墨子奇沒發覺有人進來了。不過他也知道自己近些年不常回家,這使得大黃跟阮青青比跟他還要親密。好像大黃已經把阮青青默認為家裏人。
    阮青青抱著一隻大鵝,朝墨子奇一笑:“我哥請你到家去。”
    幾乎是在阮青青說完最後一個字的同一時間墨子奇立刻搶話道:“我不過去了,你替我向你哥帶聲好。他定是請我去喝酒,你要知道我的酒量。”墨子奇可不想再被人扛回家了。
    “他可是非讓我把你拉過來不可呢。”
    “這樣吧,你到我家坐一會兒吧。就當是你代他與我敘敘舊。”墨子奇拍了拍手上的土,從地上站起來。
    阮青青瞥了一眼籬笆裏空空的土地,有些好奇:“你種的是什麼?”
    “閑來無事,種些山茶花。”墨子奇的目光落在阮青青身上,但又好似不在看她。
    “為什麼種這個?”
    “因為喜歡。”墨子奇想到前些日子他和言無歆通話時說的一字一句,不禁勾起嘴角。末了他對身邊的女孩兒說了一句:“走吧。”
    阮青青想去牽墨子奇的手,對方卻飛快的躲開了。他把手放在她頭上輕撫,用輕緩的聲音說著:“青青,我們都不小了。”
    阮青青機械般的重複墨子奇的話:“是呀,我們都不小了。”可他為什麼讓她有一種想回到孩提時代的衝動?以前一直渴望長大的阮青青,本以為長大了就可以永遠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長大後才發現,長大不過是將他與她之間的距離拉得更遠。
    女孩兒一時失神,鵝從懷裏掙脫出來,叫了一聲,溜進前院。前院裏大黃正為自己刨的坑蓋上最後一點兒土,見一隻大白鵝朝自己衝了過來,警告似的叫了兩聲,然後追著鵝滿院子的跑。
    墨子奇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竟無意識的抓住了身旁人的手腕,爽朗一笑:“別管它們,鬧著玩兒呢。咱們回去吧。”著番農家獨有的景觀,他多希望無歆能夠看到。對了,現在無歆在幹什麼呢,有沒有惦記著自己?
    這幾天言無歆一直心事重重,上課走神的情況屢屢增加。猶記得那個雨夜,她被夏文軒帶回家去。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死死的抓住男生的衣角。男生早就醒了,饒有興趣的看著無歆駭紅了臉、手足無措的樣子,淺淺的微笑。言無歆一氣之下抄起床頭櫃上雜誌裏的簽字筆,不停的敲男生的頭。夏文軒收回被壓麻了的右胳膊,用另一隻手把女孩兒重新拉回自己身邊。他說,言無歆,你枕著我的胳膊整整一夜。說完他加大了手臂的力氣,讓言無歆的臉緊貼在他姣好的鎖骨上。這時房門大敞,許君看著床上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然後一直盯著言無歆肩膀上的那片光潔不放。言無歆順著夏文軒母親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肩,立刻駭然得紅透了臉,她慌忙把裙子的小吊帶兒拉回到肩膀上,用手在被子底下掐了夏文軒一下。夏文軒的臉色和他母親的一樣難看。他前一天晚上本以為在無歆房間裏待上一小會兒就可以回去了,便沒鎖上門,如今這未上鎖的房門卻讓許君抓了個正著。
    言無歆掙了半天,因為用力過猛從床上摔到地板上。許君看著她手腕上的品月色手鏈,胸膛微微起伏,撇下一句:“夏文軒,你一會兒到樓上找我。”夏文軒一言不發的看著屋內的兩個女人相繼離開,動了動麻木的手臂,卻一點兒也沒有起床的意思。
    最後夏文軒還是去了許君那裏。許君遣走傭人,劈頭蓋臉的來了一句:“你和她在床上幹什麼?”
    “躺著。”夏文軒實話實說,的確,他們除了躺著什麼也沒幹。
    “躺著?真好笑。你是不是和她上床了?”許君的過分敏感讓她逮到一件事便將其無限誇大。她他太愛這個兒子了,以至夏文軒生活中有半點閃失都讓她揪心好一陣子。
    夏文軒半天沒吭聲,末了冷笑一聲:“如果我說是呢?”
    “你是不是瘋了?!你以為她真的喜歡你呀,她一定是看上你爸的錢了。”許君說的倒是實在,“你瞧瞧她看你的眼神裏半點愛意都沒有!”
    夏文軒沒再說一句話,他隻是暗自握緊了雙拳。原來連他的母親都看出她不愛他了麼?既然她不愛他,那麼他昨晚和今早的行為和耍流氓有什麼區別?他在學校能把自己的霸道收斂幾許,但一在家,尤其是他離她很近很近的時候,他控製不住自己。
    對,她看他的時候眼中沒有愛意,更多的是一種警惕。有時候,夏文軒甚至恍惚有種錯覺:她怕他。
    見兒子一直不語,許君在沙發上換了一個姿勢,不依不饒的說道:“那條手鏈是不是她讓你給她買的?你也出息了,出手夠大方的啊,買這麼貴重的東西。”許君剛才一眼就看出無歆手上戴的是Tiffany&Co。的新款手鏈。這條手鏈許君很喜歡,她曾在櫃台前流連了好一陣子。夏清舟問她用不用他買給她,許君莞爾一笑,然後搖頭。嗬,那是她和夏清舟在為夏文軒報考的事爭吵不休,許君隻覺得手鏈的淡藍色會讓她的心更加苦楚。
    “媽,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去吃早餐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夏文軒已經轉過身了。
    許君狠狠道:“別把她再帶回家來,我不想再看到她!”
    言無歆因車禍住院的時候,許君看見自己的兒子那麼悉心去照顧一個女孩兒,便覺得這個女孩兒一定有某種獨特的品性,讓她冷漠的兒子怦然心動。許君在高中的時候也有一個男孩子追她,後來高考完大家就各奔東西了,隻留得幾縷溫暖的回憶。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兒子竟然為了那女孩兒放棄了自己理想的大學,亦背棄了自己曾經許下的諾言。清晨打開夏文軒房門的許君,真的被眼前的一幕驚嚇到了。他和她都那麼小,誰又懂得真正去愛呢?
    接下來的幾天,言無歆沒和夏文軒說過一句話,他的電話她也不接。無歆不記得那天晚上夏文軒對她做了什麼,她回家仔仔細細的檢查了自己的身體,並沒有發現異樣。她是那麼狼狽的逃出他的家,她篤定當時的模樣不會比被雨淋了好上多少。
    一日下課的時候,夏文軒死死扣住了無歆放在膝蓋上的手,一字一句到:“言無歆,終有一天你會喜歡上我。”
    “不、可、能!”
    “不可能!”此時彼地,在墨子奇家裏的阮青青亦說出了和言無歆同樣的話語。她手上戴著的銅扣子不見了,墨子奇問她是不是忘記戴了,她隻是搖頭。因為那扣子自從戴在了她的手上,便再也沒有拿下了過。那隻銅扣於阮青青而言彌足珍貴。小學畢業典禮的那天,墨子奇原本打算把簽好名的校服襯衫送給自己的哥們兒作為紀念,但阮青青不由分說的搶過他的校服襯衫,把離心髒最近的一顆銅扣扯了下來。
    “哎呦,下雨了,我晾在外邊的衣服……”李靜叨了一聲,匆忙到後院去收衣服。
    墨子奇對阮青青的脾氣再了解不過,他知道如果再找不到,她一定會發脾氣。他擱下一句“你在屋裏找,我在外麵找找看”就開門出去了。
    十五分鍾後,墨子奇拿著沾滿泥土的銅扣氣喘籲籲的出現在阮青青麵前,他額前的幾縷秀發仍在滴水。
    “以後小心些,別再丟東西了。”墨子奇把扣子放在阮青青的掌心,冰冷的指尖感受到女孩兒的溫暖,“剛才大黃差點把這個給埋了。”
    阮青青難掩心中的激動與喜悅,走上前去抱住了墨子奇。她的子奇哥終於肯為她做些什麼了,這是否代表他對她有那麼一點點的動心?
    阮青青比言無歆矮上幾分,墨子奇被她這樣抱著,隻覺得不習慣。他把阮青青從懷裏推開,他不能逼迫自己把青青當成是他的無歆。即便閉上雙眼,墨子奇都能很清晰的感受出她們的不同,能分辨出哪個是他的無歆,哪個不是。
    其實阮青青和言無歆差得不多,就一點點。
    沒錯,就差青春裏那一點點。
    晚上的時候,雨打起來了,李靜留阮青青在家裏吃晚飯。吃過飯後,墨家皖看著窗外的大雨,高興的說了一句:“明天可以不用給芋頭澆水了嘍。”
    “你也別高興得太早,電視上不是說台風‘海葵’要過來了麼?”李靜嗆了墨家皖一句,收拾了碗筷到廚房清洗。
    “墨叔叔,李阿姨,不打擾你們了,我先走了。”阮青青從椅子上起身,向墨家皖點了點頭。
    “子奇,你送青青回去吧。這大黑天的,還下著雨,一個姑娘家的多不安全。”李靜的聲音從廚房裏飄出來。
    目送墨子奇和阮青青離開,墨家皖到廚房說了一句:“他們倆的事能成麼?”
    “誰知道呢。我總覺得子奇心裏好像有別人了。他每天晚上都給一個人打電話,我聽聲音好像是個女的。問他他每次都支吾過去,也不告訴我是誰,隻說是他的學生。我真不明白哪個學生能跟他一聊就是半個小時。”李靜歎了口氣,她一心想撮合墨子奇和阮青青,隻苦於墨子奇總不開竅。青青都做到那地步了,墨子奇還是無動於衷。
    墨家皖皺著眉用煙鬥抽了一口煙。雖然村子裏的小賣部已經進了條煙,但墨家皖依然篤定用老式的煙鬥。那種篤定,就好像二十多年前他毅然帶著李靜回到鄉下一樣。其實人人心中都有篤念,這便是任何外界力量都改變不了的東西,仿佛生命一般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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