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課上，袁玉文正在講《一個小農家的暮》，講台下的同學們已是昏昏欲睡，隻有言無歆一個人勉強打起精神，表情呆滯的看著黑板上的板書。
    “張晴鈺，你給大家朗誦一下第二節的內容。”袁玉文覺得這節課若是自己一個人一直講下去，怕是語文課下課的時候全班都醒不過來。於是她隻好采用這種很無趣的方式把學生一個個叫醒。
    張晴鈺趴在課桌上睡的正熟，忽地聽見有人在叫她，打了一個激靈，雙眼氤氳的站了起來。她看看袁玉文，袁玉文看看她，她本能的把頭轉向右邊的同學，小聲問一句：“阿蛋，老師剛剛說什麼？”
    “她問你《星月夜》是誰畫的？”被呼作阿蛋的男生小聲道。
    “老師，是梵高畫的！”酷愛藝術的張晴鈺不假思索回答道。
    於是袁玉文又看看她，她又看看袁玉文。全班寂靜了幾秒鍾，然後言無歆用語文課本擋著臉，隻露出眼睛，笑了出來。聽見笑聲，有些同學從迷糊狀態切換到清醒狀態。
    張晴鈺意識到自己被耍了，罵了一句“死蛋”，又尷尬的看了一眼袁玉文，灰突突的坐下了。
    “楊瀟，你給大家朗誦一下吧。”袁玉文點了剛醒來的班長。
    “他銜著個十年的煙鬥，慢慢地從田裏回來；屋角裏掛去了鋤頭，便坐在稻床上，”楊瀟的聲音好聽又洪亮，“調弄著隻親人，咦，親人？親人的狗。”楊瀟並不明白“親人”到底是哪個親人，莫非狗也能親親人不成？
    於是更多的同學笑起來，全班都醒了，袁玉文的目的也算達到了。
    “看來你們都醒了，跟你們講一些重要的內容吧。《一個小農家的暮》裏描繪的是美化了的農家生活，詩人劉半農對農村田園生活充滿向往之情。不過這種美麗的畫麵也許隻是遠在海外的詩人美好心願的呈現，那個時期詩人筆下的農家生活並不是那麼靜穆、和諧……”袁玉文還沒有說完，下課的鈴聲已經打響了。所幸袁玉文也無心拖堂，道了一聲“下課吧”，便拎著自己的袋子走了。
    袁玉文走了，卻給言無歆留下了無限思緒。無歆一直鍾愛田園生活，她真的想就走到農村去，種種蔬菜，養幾隻小羊，倒也十分自在。最好在園子裏種上幾朵她最愛的白山茶花，那樣的生活是她一輩子都向往的。可現在時代不同了，像“床邊，放一冊冷淡淵明傳，窗前，抄幾首清新杜莆篇”還勉強可以做到，但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卻是很難做到了。
    因為，摘花，罰款！
    接下來的數學課，大家睡意全無，因為是考試。數學不好的言無歆自然是飽受摧殘，但她不想給墨子奇留下壞印象，她知道這次考試完全是墨子奇在“試探”他們，如果自己還像過去一樣胡亂瞎寫，恐怕是不行了。無歆隻好迎難而上，冒著被數學卷子淩遲的風險把卷子上的每一題悉數答過。下課受卷子的時候，墨子奇踱到無歆的位子旁，把粉色的本子放在她的桌子上，深邃的眸子望著言無歆，緩緩道：“你是言無歆麼？”
    言無歆愣住了，一是因為她沒料到墨子奇會主動和她說話，二是因為她想不出自己的本子怎麼到他的手裏的，莫非墨子奇……意識到自己又想入非非了，言無歆閉了閉眼，把腦中的“非分之想”全部清除。
    等了半天不見言無歆回答，墨子奇又問了一遍：“你是……言無歆麼？”
    “是、是的！”這次言無歆回答的很快，“我昨天把它弄丟了……”
    “以後自己的東西要保管好哦。”墨子奇看著窗外，一朵杏子的花瓣落下來，被夏季的微風吹遠了，不見了蹤影……
    言無歆想，自己會不會在夢中，也能看見花開花落。或者說，在飄零的山茶花中，看見一個人，這個人或許是海子，或許是墨子奇……
    那天言無歆什麼都沒有夢見，那天她睡得很安寧。無歆過去總很難入睡，睡著了也會做一些奇怪的夢，但那天她卻難得的睡得深沉。
    在見到墨子奇的前一天晚上，無歆夢見時間一片黑暗，隻有一束雪白雪白的山茶花在黑暗中兀自發亮。她想伸手去拿那束山茶花，但剛一碰到花，花就消失在黑暗之中，再也尋不到了。許多夢，在醒來之後都會被遺忘，怎麼想也想不出來自己到底夢到了什麼。但這個夢，無歆在醒來後依然記得十分清楚，她也不知道這個夢是不是一種指引，指引她：像山茶花一樣美好的人或事即將出現在她身邊。
    言無歆的父親言無奇在年輕的時候也很喜歡山茶花。一次，同事送了他一盆山茶。他悉心嗬護，小小的花苞終於綻放了潔白素淨的花朵。無歆看到了，也喜歡上了白色的山茶花。她的許多本子上都畫著白山茶，那些山茶花永遠開不敗。
    無歆翻開墨子奇還給她的本子，發現第一頁除了多了讓她尷尬的“辦證”二字，還有墨子奇留給她的一句話：很高興認識你。
    於是，笑容，就這樣蕩漾在了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