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一個身著病服的男子驚恐地望著光禿禿的牆壁。
    或許不該說是光禿禿的。因為我在。
    病房內彌漫著森冷的氣息。或許也是因為我在。
    “看見我。說明你的生命。到頭了。”我將自己隱藏在黑色的鬥篷中。
    一步步向他靠近。
    “你不要過來！”他原本幾乎癱瘓的四肢竟可以活動了。不得不說，死亡，的確是一種神奇的東西。
    人類死前的掙紮。我已司空見慣。
    我沒有悲憫之心。隻有任務。
    他的掙紮沒有半點效用。隻一瞬，我的手便嵌入他的胸口。
    沒有血，當然不會有血。我並不是要取他性命。取他那顆血淋淋的心，那種惡心的事，隻有牛頭馬麵會去做。
    我的任務，是取他的本心。一顆本就不屬於他的心石。
    心石是什麼？我不知道，也沒必要去知道。
    當我從他的心中掏出那顆晶瑩剔透的小石子，他已是暈死過去。不過沒關係，鬼差應該很快就會到了。
    我將心石攥在手中。
    第一顆。
    黑夜，很好地掩蓋了我。當然。除了將死之人，沒有人看得見我。
    我叫十離。
    是一個拾心者。
    第八十三顆。
    我翻身躍進了一扇木窗。屋內濃重的檀香味，令我很不舒服。
    不。不是很不舒服。而是。困住了我所有的靈力。
    一個身著素衣的女子，倚在木椅上。等待著我。
    是的。她一直在等著我。
    “你是拾心者？”她的手明顯在顫抖。
    “你布下這樣的陣，無非就是在等我。還問這種廢話。”我很不喜歡眼前這個女人，更不喜歡被人困住靈力。而且。她絕對是一個平凡的人類，我並不願意聽她半句廢話。
    “我隻想求你。不要取走我的記憶。”她的語氣突然變得低聲下氣。
    記憶？這個詞語令我的腦袋微微有些發脹。
    很不幸。我不知道記憶是什麼，而且也不打算和她過多糾纏下去。
    我要取心石。根本不需要靈力，用靈力隻是讓這些人類感覺不到疼痛而已。
    而眼前這個愚蠢的女子，完全是自找痛苦。
    我一個箭步走到她麵前，她眼中充滿了驚恐，失聲尖叫起來。
    “對不起。嚇著你了。”我把頭輕輕一歪，便將手伸向她的心口。
    突然一隻白皙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十離。”我抬頭望見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子，他朝我淺淺地一笑，道：“好久不見。”
    “笑話。我認識你嗎？”我憤憤地甩開他的手，他們已經耽擱我太多時間。
    “十離。放了她吧。”他知道我叫十離。但他著實是一個人類。
    天知道。三界之內，隻有九別和牛頭馬麵知道我叫十離。
    “你們今日用落檀困我靈力，擾我任務。真當我不敢取你們性命嗎？”我已是有些惱怒。
    “十離。放了她吧。”他的語氣很平緩，一點無哀求的誠意。而他身邊的女子哭得暴雨梨花，讓我覺得很心煩。
    “放了她？她注定要死。我如何放了她？”我竟然有些妥協。讓牛頭馬麵知道，少不得被他們嘲笑一番。不過這著實不像我。隻是這個男子，讓我很壓抑。
    “隻要留下她的心石便好。其他的，我們走一步算一步。”他緊緊攥著她的手。
    我用那隻紫色的眼睛望了望那女子的印堂。是的。我有一顆紫色的眼珠。可能本不屬於我，但我用著甚好。
    這個女子。今夜。將難逃一死。令我驚訝的是，她的劫並不是一般的命劫，而是一個天劫。
    必定是得罪了與司命關係較好的仙吧，才會讓司命對這樣一個人類女子下這麼重的天劫。
    “我隻是一個拾心者而已。你們今日這般，我已收不夠百顆心石。”我淡漠地敲著桌邊，“放了她。不可能！”放了她，她也逃不過這天劫。
    “十離。你以前不是這般。”我感覺到了一種涼徹心扉的寒氣。地府的陰氣都無法穿透我的身體，而這男子單一句話語，便使我這般。我十離今日的確是窩囊了。
    “心石？……我給你！”突然這男子從不知何處取來一大袋石子，發瘋一般地向我砸來。
    每一顆。都是心石。貨真價實的心石。
    “你的眼裏、心裏，都隻有心石！”他向我咆哮，聲嘶力竭地向我咆哮。連身邊的女子都無法勸住他。
    心石。是很鋒利的。
    身為一個拾心者。能劃傷我肉體的，也隻有心石。
    一把心石，把我搞得傷痕累累。頭上的鬥篷已是落下，垂下一頭紫色的發絲。
    很久。沒有人類看見過我了。
    由於沒有靈力，我隻能俯下身。一顆一顆地拾起心石。有一種說不出的，從未有過的感覺。但是很不好受。
    而他們。隻是站在一旁。並無半分言語。
    足足三百十七顆。我將它們放進我的布袋，重新拉上我的鬥篷。
    輕輕躍上窗台。我轉身望著已平複下心情的男子：“你錯了。我的心裏。沒有心石。”
    躍出窗口的那一刻，我的靈力又都回來了。從六樓輕盈地落下，心情很是舒暢。
    我想，我可以回去睡個長覺。
    至於天劫，司命還是十離的。都與我無關。
    我也的確睡了一個長覺，直到九別將我推醒。
    他有一頭黑色的長發，眼睛裏永遠噙著笑意。但此刻他卻萬分凝重地跟我說：“十離。人間混亂了。”
    十離。人間混亂了。
    人間混亂。是如何一般景象。
    那個叫天厥的男子，竟用其人類的肉體對抗地府。一個凡人，如何能對抗地府？
    “十離。他有心石。他有不計其數的心石。”九別的嚴重黯淡無光。
    “可是九別。你也有心石，如何能不敵他？”我每夜百顆心石都是交予九別。這些數不清的歲月。他應當有真正不計其數的心石。
    縱然。我從來不知。心石究竟是什麼？
    “十離。逃吧。古來就隻允許有一個拾心者，他能收集心石。是你的責任。”九別望著我，一字一句地跟我說，“十離。逃吧。”
    十離。逃吧。
    我甚至沒來得及跟牛頭馬麵告別。
    人間有一團濃重的黑霧漂移著。仔細看，便會發現。那黑霧，是數以萬計的鬼魂。
    怨氣。無止境的怨氣。
    為何。他可以將地府的鬼魂都吸引至人間。真的是心石嗎？我與心石打了上千年的交道，始終不知它有這等厲害之處。
    混亂。這才是真正的混亂。
    無數鬼魂撕扯著人類的身體，血淋淋讓人作嘔。
    那些愚蠢的人類驚叫著，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同伴突然被撕開。他們看不見死亡之手，但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一步步逼近。
    如果真的是我的疏忽。我的確應該負責。
    我必須去找天厥。而且我知道他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