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 如此人物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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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君樓主是不肯吃虧。”長身而立,黑衣拂動,翻飛如翼,南宮蒼敖聽完一揚眉,看著君湛然。
    君湛然也在看著他,“世上山珍我是吃的,唯獨不想吃虧。”
    “說的好。”沒想到他會這麼一本正經的回答,南宮蒼敖覺得有趣,“原來君樓主比傳聞要有意思的多。”
    “傳聞是怎麼說?”君湛然慢慢拂了拂衣袖,南宮蒼敖端起手中酒盞,隔著杯中碧色,輪椅上端坐的人額頭隻見薄汗,眸色淡淡,似乎對傳聞如何並不怎麼感興趣。
    手裏的遮日刀收回刀鞘,“又管別人怎麼說,既然是君樓主所邀,這杯酒我怎能不喝——”
    南宮蒼敖舉杯,這酒方才還在君湛然手中,他若是要下毒,那當真是簡單的很,隻見杯中酒色澄亮,色卻如碧,碧幽幽一盞淡酒,發出縷縷清香,“都說有的酒落了毒之後,色味反而更假,更為香醇。”
    “這話倒是不假。”對此很有經驗似的,君湛然的話叫人聽了更難安心,也不知道有幾分是真,可惜從他臉上看不出半點端倪。
    南宮蒼敖卻根本沒想從他話中找出答案,稍一端詳,舉杯,一飲而盡。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這鷹帥果然好膽識,竟問也不問清就喝了,要知道那杯酒可不是其他人喝過的,前一刻就在他們樓主的手裏,鬼手奪命,假如樓主要他死,他還能活的下去嗎?!
    霧濤亭中隻剩下風聲,直到一個人的拍掌聲響起,“鷹帥原來不怕死。”
    南宮蒼敖舉杯,端詳了一眼手中酒盞,“人都是要死的,或早或晚而已,我想君樓主不至於如此狠心,才見麵就要了我的命吧。”一甩手,碎玉聲中笑聲回響,好一翻豪氣。
    霧濤亭外,身穿勁裝的霧樓守衛已經將山頭團團包圍,從方才交手,到眼下邀酒,守衛聽見螺音趕來,看到眼前這陣仗,都有些摸不著頭腦,沒有命令也不敢動手,隻攔住了林秋雁,等著他們樓主的吩咐。
    如今見到南宮蒼敖如此言行,也不禁在心裏叫了一聲好。
    這酒中是否有毒,若是有毒,是否致命,若是致命,多久發作……隻見那兩人一個端坐椅上,一個傲立廊亭,不論結果如何,南宮蒼敖敢喝下這杯酒,就無愧鷹帥之名。
    “酒你既然喝了——”一抬手,也不說別的,君湛然示意肖虎放行,“林秋雁在此,擒不擒的下她,就看鷹帥的了,放人!”
    林秋雁早就心急如焚,生怕君湛然讓人把她交給南宮蒼敖,聽他說放人,不等守衛退開,朝人群撞去,要等南宮蒼敖出手,她哪裏還有機會?
    在他人眼中,林秋雁是一個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霧樓守衛也是這麼想的,沒想到人影一閃,她朝他們撞來,那來勢竟然極快,一閃而過,一時間竟沒人能攔得住。
    所幸樓主的命令是放人,他們也無需攔下她,徑自讓開,就是這一刹那間,林秋雁已經直往山下奔去。
    眼見她逃離,南宮蒼敖也不著急,朝君湛然一擺手算是打過招呼,“事關重大,下次見麵再與君樓主好好細說,今日先行別過!”
    一聲長嘯,黑影如風掠過,南宮蒼敖來的突然,去的也突然,片刻間就已不見人影。
    肖虎看著下山的黑影,連連搖頭,“沒想到,實在是沒想到,那林秋雁居然是朝廷要犯,能讓鷹帥親自捉拿……”
    林秋雁甚得朝中徐太尉的寵愛,這一次她不知道犯了什麼事,一定和徐太尉也脫不了幹係,他正想將自己看法對樓主說明,君湛然忽然一聲悶咳,扶著廊亭紅柱,吐出一口血來。
    鮮血猩紅,在光下異常刺目。
    “樓主!”趕忙上前,隻見地上一灘殷紅,“樓主你——你沒事吧?”肖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急得抓耳撓腮。
    君湛然卻擺了擺手,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南宮蒼敖不愧是南宮蒼敖。”
    “是剛才?!”肖虎這才明白,原來接下南宮蒼敖那一刀,樓主並非毫無損傷。
    內力比拚,稍有不慎就會釀成大禍,君湛然雖然看似和南宮蒼敖平分秋色,事實如何,隻有他自己知道。
    “鷹帥之名,果然名不虛傳。”抹去唇上血跡,君湛然望著山下,林秋雁和南宮蒼敖的人影都已經不見了。
    “這可是我第一次聽樓主這麼誇獎一個人,不過那南宮蒼敖也確實厲害。”肖虎雖然不甘心,但也隻能承認,“敢喝下樓主的酒,他也不是尋常人。”
    “南宮世家的人,自然不是常人可比。”君湛然看人極準,也極為挑剔,這是肖虎第一次在同一天,聽到他誇獎同一個人兩次。
    “嘿嘿,就算他再厲害,不是一樣喝了樓主的酒。”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絡腮胡,肖虎湊上去,“這回樓主下的是什麼?斷腸散,還是流雲醉?”一邊呈上茶盞給君湛然漱口,又翻出內傷藥遞上,肖虎八卦的問。
    “沒看到樓主受傷了嗎?你還羅嗦什麼?!”守衛之中有人越眾而出,那是個文士打扮的年輕人,皮膚白淨,像個書生,樓裏的守衛卻都是他負責的,名叫駱遷。
    肖虎往他肩上一拍,“血已經吐出來了,那就沒事了,就算那南宮蒼敖再厲害,我們樓主最多也就吐口血而已,想想喝下那杯毒酒的人……”他摸著胡子嘿嘿一笑,“還不知道是誰更倒黴一些呢。”
    君湛然沒有回答手下的疑問,服了藥,看了眼指尖,指上一點微黃粉末隨風而散。
    霧濤亭中霧氣如舊,白紗吹拂,從山下望去,隻能看到一篇雲煙霧繞,像極了仙境,南宮蒼敖站在山下,手裏反擰著林秋雁的手臂,論起輕功,即使林秋雁身懷絕技,也難和南宮蒼敖相比。
    見他下山,早在山下等候的鷹嘯盟眾人走上前來,有個模樣斯文的年輕人滿臉激動,“盟主!這林秋雁果然狡猾,她躲在山上不肯下來,這霧樓又不是隨意能進的地方,幸好盟主當機立斷,上山把她擒住!”
    “說來簡單,可這裏畢竟是霧樓,哪有你說的那麼容易,殊衍你就別在這裏歌功頌德了,盟主哪裏有功夫聽,讓開讓開,讓我溫如風把這女人綁了起來,好好搜上一搜——”在那叫殊衍的年輕人身後,又走出一個人來,笑嘻嘻的搓了搓手,就要來捆林秋雁。
    “瘋子,人給你了,別太過分。”對自己手下有什麼愛好一清二楚,南宮蒼敖也不攔著,溫如風雖然好色,但還知道輕重。
    “你——你敢!”林秋雁沒被點穴,大聲尖叫,“這是堂堂鷹嘯盟做出來的事嗎?!”
    “來吧,美人,我隻是要搜搜你的身,看你有沒有把好東西藏起來,除非你自己肯交出來……”溫如風毫不顧忌,一手將林秋雁綁了起來,一手在她身上摸索,儼然是花叢老手。
    聽他提起“東西”,林秋雁咬唇不語,突然沒了聲音,仍憑他搜身。
    “盟主!東西不再她身上。”搜完了,溫如風臉色一變,肅然回報,南宮蒼敖倒不太意外,殊衍一指山上,“莫非她給了君湛然?!”
    君湛然……南宮蒼敖舉目望去,想起涼亭中的那個身影。
    背脊挺直,他坐在那裏,令人忘記他身有殘疾,仿佛永遠都不會彎下腰脊,那種姿態,有種少見的尊嚴和淡漠,在一個雙腿有疾的人身上,這種尊嚴和淡漠竟比常人表現的更為明顯,讓人過目難忘。
    殊衍握起拳頭在手裏一拍,“錯不了,她一定是把東西給了君湛然——”
    “還在伏鸞山下,你還是要稱呼君樓主。”攔住殊衍,南宮蒼敖沒有評價殊衍的猜測。
    其他人都感到意外,“盟主,你沒事吧?殊衍說的有道理啊,這女人拿了東西,不逃去別處,先到伏鸞山,怎麼想都有古怪,還有方才聽到嘯聲,難道你們交手了?那君……那君樓主是不是真像傳言說的那麼厲害?”
    看到南宮蒼敖遞來的一個眼神,溫如風打了個激靈,立時轉口。
    “他能接我遮日刀,但也不會好過。”沉吟回答,南宮蒼敖一聲冷笑,眸色深沉,轉眼,又一揚眉,舉目朝山上望去,“不過見識了翻雲手,也算不虛此行。”
    隻不過遮日刀煞氣如針,君湛然雖然看起來沒什麼異樣,但日後怕是有他的苦頭吃了。
    聽到有人硬接了他們盟主一刀,鷹嘯盟麾下幾個人都感到吃驚,開始紛紛議論,關於霧樓和霧樓之中美人的傳聞,可有不少。
    南宮蒼敖沒有期望能馬上從林秋雁身上找到他要的東西,也不急於問話,率眾離開,臨行前又回頭看了眼山巔,眼前似乎映出那團白霧,還有霧氣中的一個人影。
    當時他歎了句可惜,感歎如此人物,若不是被困輪椅,不知是何種風采……就在那一瞬間,君湛然臉上的表情,竟不是憤慨,亦不是惱怒,似乎彙聚了無數種情緒,悲哀、喜怒、茫然、決絕,難以言說。
    短短一瞬,稍縱即逝。
    但隻要見到那一瞬,就不會忘記,就像君湛然這個人,隻要見過他一麵,就難忘那種風采。
    雖然端坐,那椅上的人卻是否真如表麵所見,如此安然沉著?南宮蒼敖收回目光,他有預感,這不會是最後一次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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