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九、舉棋若定 紋秤山石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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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山石石之間,藤藤草草圍繞,此刻已是申時,陽光顯得有些毒辣,看一下,那劍廬也並不是個什麼起眼的所在,也不似傳說中的山中莊園模樣,隻有一間草屋,一間木房子,一拍竹籬笆柵欄,但是地勢卻相當險要,左鄰絕壁,右靠懸崖,南有深壑,北依淵穀。
柳時風、司馬玉龍正對坐弈棋,那司馬玉龍約莫三十來歲的年紀,一身黃緞衫子,氣質儒雅,他們的身前即是個巨大的棋盤,卻是一方花崗岩雕刻而成,那棋盤上已有十餘枚黑的白的棋子,星羅棋布,戰雲密集,那些棋子也是花崗石打造,陽光下亮白刺目。
懂棋的不懂棋的,高手低手,皆在圍觀,那局棋已下得如風卷火,轟轟烈烈。
細心的耿書雲輕聲說道:“看來這個司馬玉龍也將要敗北了。”雲天涯道:“耿先生何以見得?他兩個不是正難解難分麼?”
耿書雲笑道:“不知你眼力如何?可見到了司馬玉龍額頭的汗水?”雲天涯凝目一看,果然如此,柳時風和司馬玉龍看似難分高下,其實高下已判,司馬玉龍額角滲汗,正是處於舉步維艱的尷尬境地,柳時風正在氣定神閑地等著他走下一步。
柳時風看了一眼司馬玉龍,又看了眼棋局,淡淡地道:“司馬兄還要繼續走嗎?”司馬玉龍並不答話,手中撚著一枚白色棋子,輕輕將棋子放在棋盤左側一枚黑棋旁邊,瞬間解開一路殺機。
柳時風微微頷首,眾人正為司馬玉龍的高招暗自喝彩,柳時風一枚黑子放在司馬玉龍的白子斜角,那白子又成了一路死棋,一下子司馬玉龍的白色軍團已是四麵楚歌。
李靖和紅拂就在雲天涯等人身旁,雲天涯聽到李靖笑了笑,說道:“玉龍已敗。”懂行之人皆是一笑,柳時風也似笑非笑地看著司馬玉龍。
司馬玉龍撚著白子,將下未下,真的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成。李靖道:“玉龍若能走過這一步,柳時風一定會對他刮目相看的。”紅拂道:“沒錯,現在柳時風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藍藥仙笑著接了一句:“二位所言甚是。”李靖和紅拂知道已被此人認出,便微笑示禮。
耿書雲道:“這兩個人這些年了樣子倒沒見改變。”藍藥仙道:“你見過他們?”耿書雲道:“見過的,當年他們風塵三俠笑傲江湖,在洞庭賞月飲酒之時,我就在他們對麵的船上。”這話被李靖、紅拂聽見,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棋盤之上,司馬玉龍又將一子下在柳時風的黑棋右角,柳時風笑道:“不錯不錯,看招了。”一枚黑子立即將白子的生機攔腰斬斷。
這一下,司馬玉龍也忍俊不禁了,連忙起身,向柳時風躬身行了個大禮,道:“前輩這棋,晚輩拜服了!”說完便即下場,竟是走向了李靖、紅拂身旁,三人相視莞爾。柳時風笑道:“司馬小兄弟的棋藝已可算是精妙了,走到這一步的,如今你還是第一人!”司馬玉龍拱手道:“前輩謬讚!”柳時風道:“好啦好啦,還有哪位願意來走上幾步?”
伍須白和戚留仙同時躍上那石崗,柳時風道:“你們是想兩個一起上?”伍須白、戚留仙居然異口同聲地道:“前輩,請吧!”柳時風冷冷一笑,衣袖一拂,黑白兩子盡歸其位,首先柳時風將一枚黑子押在棋盤正中,據說這是九子璿璣中的第五子,是絕頂玄妙之局。
伍須白撚一白子,先下一步,為柳時風所殺,戚留仙接著又下,又為之所殺,眾人大笑。柳時風略顯譏嘲地道:“二位當真會下棋麼?”伍須白橫了戚留仙一眼,戚留仙也橫了他一眼,都有點羞怒的神情。
柳時風忽然厲聲說道:“如果不會下,就馬上給我滾,掃了我的興致,你們可擔當不起!”
伍須白道:“前輩看招吧!”
一枚白子下在柳時風已落下的四子之間,看他樣子是自以為高明了,誰知柳時風一直半閉的眼睛倏地一瞪,長袖一揮,戚留仙和伍須白雙雙被打下石崗。
眾人不明所以,柳時風道:“無知小兒,自取其辱!”一枚黑子擺下,戚、伍二人所下的棋子盡數敗亡,被吃了個精光。眾人這才恍然大笑,戚留仙、伍須白互相打了一耳光,罵了幾句,落荒而去。
半闕子道:“柳老怪這性子我老道還是頗為欣賞的!就是,有一點很討厭。”藍藥仙笑道:“目中無人!”兩人同聲一笑。
接下來,又有一撥棋道好手前去挑戰,接連潰敗,已是黃昏。
吳若離看了看雲天涯,雲天涯確實技癢難耐,也不多說,便走上石崗,道:“前輩,餘杭雲天涯前來領教了。”
訓看那些人下棋看得昏昏欲睡,此時見雲天涯上場,不由來了精神,藍藥仙、耿書雲、孟小蝶、於銜鬥、吳若離、江玉門、花展葉等人也都想看看雲天涯的身手到底如何?連李靖、紅拂也不禁注目於他。李靖道:“這位兄弟氣度衝淡,應該可以一看,不至於索然無味。”
紅拂道:“我有一種感覺。”李靖道:“嗯?什麼感覺?”紅拂道:“感覺咱們這次出來一定會認識一些人。”李靖道:“我也有這種奇妙之感。”
紅拂道:“哦?”李靖看向雲天涯,緩緩道:“這兄弟身上,有一種久違了的江湖氣。”
紅拂知道李靖想起了當年浪跡江湖的歲月,微笑著握了握他的手。司馬玉龍道:“將軍,夫人,你們看,這位大哥落子了,果是不凡!”李靖驚道:“他怎麼也會這一招‘龍潛於淵’”
柳時風也不由露出驚賞之色,雲天涯一枚白子暗藏在中心黑子斜角三步之外,這一手,一般的棋手幾乎都不曾見聞。
紅拂便笑道:“你說他會不會是大哥假扮的?”李靖道:“胡說。”暗語是虯髯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怎麼可能假扮他人?兩人莞爾,興許是太想念了。
柳時風暗自激賞,隨即翻雲弄子,擺出一個陣勢來,雲天涯略作沉吟,將卻丟白子一枚擱在在棋盤當中,與柳時風搶占路徑。柳時風黑子又落,避開雲天涯的鋒芒,抄邊角殺雲天涯。
雲天涯輕笑一聲,又一枚白子在邊角處將一陣殺機化為無形。柳時風道:“果然不同凡響,看招了。”雲天涯愣了一下,因為柳時風下的這一招,他竟從來不曾見聞。那黑子留在棋盤底部,坐擁奇險之勢,雲天涯看了半天,舉棋不定,此時,一片夕陽的光暈照在他的臉上。
柳時風道:“你若能突破這一步棋,我姓柳的就送你一把絕世好劍,請你喝我所藏的百年陳釀。”
雲天涯道:“前輩此話當真?”
柳時風道:“絕無虛言。”
正說著,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冷笑,柳時風道:“何人在此?”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道:“我看啊,這棋實是故弄玄虛,根本就無人可解,姓柳的在消遣大家呢!”聽她聲音,甚是年輕,無法辨識其年齡,眾人也覺她所言頗有道理,這棋局,指不定保不準就是柳時風洗涮眾人的。
柳時風道:“是否故弄玄虛,稍後自見分曉!”那女子嘿嘿一笑。柳時風對雲天涯道:“兄弟,你看到了什麼?”
藍藥仙道:“不好,雲兄弟入了迷局了。”吳若離、於銜鬥、江玉門等人不解地看向他。
藍藥仙解釋道:“現在雲兄弟已經破解了柳老怪的絕殺四局,進入到了九子璿璣當中,若修為不到,即會入迷,難以走出,甚至有性命之憂!”承訓不禁啊的一聲,藍藥仙道:“不過,我對雲兄弟還是有信心的,靜觀其變吧!”眾人無不擔憂地看著棋台之上柳時風與雲天涯的這一場黑白爭雄。
雲天涯聽到柳時風詢問,迷然說道:“我看到了刀劍廝殺。”柳時風道:“什麼刀?什麼劍?”
雲天涯道:“無數短刀,無數長劍。”柳時風道:“短刀長劍,誰厲害些?”雲天涯道:“現在還難分勝負。”柳時風道:“你為何還不落子?”雲天涯道:“落什麼子?”柳時風道:“落棋子。”雲天涯道:“如何落?”柳時風道:“我等著你。”
隻見雲天涯在棋台上神思恍惚,翻手舞袖,眾人有些在笑,有些則關切地看著他。耿書雲道:“你們看那棋盤上的黑子。”
吳若離道:“看到了,棋盤上已經現出了九子連珠,所謂的璿璣,應當就是棋盤中暗藏的遁甲之術。”江玉門道:“我聽師父說過,所有的棋局,其實都是奇門遁甲的功夫。”燕頂天道:“以奇門遁甲入棋,確是個創舉。”
付一笑道:“這種功夫其實並非是柳先生的創舉。”燕頂天道:“哦?那是誰?”付一笑道:“乃是當年鬼穀子的得意門生蘇秦。”燕頂天道:“蘇秦精擅縱橫之術,沒想到弈棋之道也如此了得。”
付一笑道:“蘇秦曾用奇門遁甲術入棋,連鬼穀子本人也解了七天七夜,後來蘇秦留下了一本棋譜,但此後百年都無人有稟賦繼承,沒想柳先生倒得了真傳。”藍藥仙點頭道:“其實場中還有一人可以解破柳老怪的這棋,隻是他不願出手罷了。”
棋台上,雲天涯冷汗涔涔,柳時風道:“兄弟,準備好了?”雲天涯不答話,忽聽一人放聲道:“這位兄弟,紫微真氣,凝定心神!”眾人循聲,竟是李靖。紅拂奇怪地看了李靖一眼,李靖也不明白自己怎麼脫口而出?
雲天涯耳覺尚聰,聞得李靖之言,一股潛力便從湧泉發出,直衝霄漢,瞬時神宇清明,乍見棋盤上九子連珠,與柳時風相視一笑。李靖道:“我果然沒有猜錯。”紅拂笑不語。
柳時風道:“能破迷局,難能可貴。”雲天涯道:“這還得多謝高人指點。”柳時風道:“那就繼續吧,這九子璿璣之局,暗藏有奇門之術,若要解得,不可以按常理出招。”雲天涯道:“哦?”
但見棋盤上,九子成連,按照術數,分別對應了天上的九顆星辰,是為璿璣。雲天涯手撚一子,輕輕擺在距九子正中一子三步開外,柳時風笑道:“你這招叫什麼名堂?”雲天涯道:“百步穿楊。”
柳時風道:“好個百步穿楊!看著!”斜起一子,將雲天涯一子吃落。此時的局勢,也隻有棋道上的一流高手可以看懂了。
雲天涯又起一子,又被柳時風的九子步入所吃,棋盤上的九子陣勢變幻莫測,殺氣縱橫,互為勾連,雲天涯的白子已所剩無幾。
孟小蝶道:“雲叔叔處境有點危險了。”承訓不答話,定目台上,神色緊張。耿書雲道:“剛才李大將軍提點,雲兄已無性命之憂,現在隻看勝負了。”
一側李靖道:“這局棋已有逐鹿天下之勢,九子璿璣,確實厲害。”紅拂道:“難道靖哥已有解破之法?”李靖道:“尚無把握,且看這位兄弟,好一招長驅直入!”
雲天涯縱走一子,這一勢將九子連珠猛然攔分,柳時風大笑一聲,九子中一子馳突,陣法一變,雲天涯再落子,九子璿璣陣法再變,如此廝殺,約莫十餘次,當真是酣暢淋漓,台下懂棋的不懂棋的皆看得目醉神迷,也為這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弈棋陣勢嗔目結舌。
雲天涯白子已能從柳時風的黑子之險中全身而退,但是仍是以守為主,進攻之力還有所欠缺,李靖原想指點,但看雲天涯出手不弱,便自打住。藍藥仙道:“雲兄弟這幾手走得平穩,如能殺破柳時風棋中的鋒芒,這局遊戲也就可以結束了。”
柳時風忽道:“剛才那個女子,看我這是否故弄玄虛?”那女子並不答話,想是去了。雲天涯忽然一笑,柳時風道:“怎麼?”雲天涯道:“前輩,看招了,這一手有個名堂,叫山窮水盡。”柳時風看他一子落下,冷汗便下來了,看的人也放聲大笑。
原來那一子落下之時,剛好吃掉柳時風右斜一子,九子璿璣一子被吃,當然就再也沒有任何的意義,再下下去,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再要糾纏,未免小家子氣了,眾人都看向柳時風,不知他會有何舉動?
柳時風一子移動,剩下的這八子兵氣全消,棋盤上的棋子疏疏落落,數枚白子將黑子圍困,黑子左行不是,右衝不能,雲天涯已然得勝。柳時風歎然拂去盤中棋子,道:“終於輸了,終於輸了!”雲天涯道:“前輩,承讓。”眾人都想,這柳時風隻怕會惱羞成怒,雲天涯性命堪虞,吳若離等都做好了救雲的準備。
誰料柳時風並未有什麼過激舉動,隻是長笑一聲,道:“雲兄弟,你贏了,走吧,柳某說過的話,決不食言!其餘的朋友這也就散了去吧,恕不招待了!”
一直藏身不出的秦廣王忽然欺身而出,道:“姓柳的,我秦廣在此,你不請我喝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