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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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路過花園的時候,段無雙瞥見那襲清絕的白衣,忍不住出聲喚道。
無暇示意推著他的淩墨停了下來,清俊的臉上是一貫的淡雅微笑,“有何事?無雙。”
隻是一句話,或者說在這他們二人回來後,無暇開口說的第一句,風輕雲淡,聽起來甚至帶著一絲溫柔。
段無雙目光悲傷的看著他,想開口問他為何腿廢了,明明四年前好好的,少年縱馬禦敵的英姿深刻印刻在每一個天關軍心中,歎了一口氣,心中知道以他的倔強高傲定是不會說,終是沒有問出來,轉而問道,“陛下醒了嗎?”
無暇秋水眼眸悲喜不定,玉手捧著的藥碗忽然蕩起了一圈圈的波紋,片刻後道,“快了。”
段無雙幾乎有些不忍看他,這幾日落下大雪,連對醫術的外門人都能看出來無暇的傷勢一日比一日重了。
自回來的那一刻起,無暇便將自己跟林琅邪獨自關在房中,除了熬藥以外終日不出房門,門外隻能聽見壓抑的咳嗽聲,連續不斷的,讓人擔憂心驚。
雪隱樓的弟子大多都是醫者,知道是自己公子的寒毒複發了,每年毒發自家公子都會一人前去雪山頂度過,唯獨今年不知道什麼原因一直拖延沒有回去。
隻是沒有人敢問。
因為大家都能感覺到,公子變了。
雖然偶爾碰麵的時候,無暇公子還是一如當初,淡雅清貴,可是墨玉一般的眼瞳卻看不進仍何東西,比以往更加漠然冷寂,不知深淺。
甚至連玉兒也不怎麼理會。
無暇的變化,應該是跟那日城樓之上發生的事情有關。
他出手傷了林琅邪,卻在事後悉心照料讓所有人都一頭霧水。
“公子,你還好嗎?”猶豫片刻,段無雙還是問了出來。
眼前的少年麵色瑩透似雪,幾乎惘淡成透明,更襯的眉間一點梅花若血,染著淒豔,被人推著的時候,段無雙心生出強烈的不安。
強大的無暇公子玉清寒,何時孱弱到需要人幫忙推輪椅的境地?
無暇很平靜的端著藥碗,兩手相握,仿佛在汲取溫暖,清雅淡笑,“我很好。”
蒼白臉色卻讓人看不出絲毫他很好的樣子!
段無雙正欲說話,卻被無暇打斷,“藥,要涼了!”輕輕的說了一句,讓淩墨推著他繼續前行,直到進到房中。
花園落雪紛紛,段無雙駐步原地,覺得此刻的無暇幾乎要化在雪中,偏偏又給人不容憐憫的清傲。
看著他消失的背影,心中顫抖酸澀。
四年的時間,絲毫改變不了玉清寒,不管何時,他都不會在任何人麵前露出半分軟弱,一個人擔當著一切。
公子你這般倔強,甚至不願跟陛下透露絲毫苦痛,什麼時候才能有所倚靠,這般堅持又是為了什麼?
段無雙在心中真誠禱告,這一次相遇老天不要再讓悲劇重演,他甚至不敢問無暇當初為何要對林琅邪出手,他怕自己聽見無暇的回答。
淩墨關上了房門,無暇一手端著藥,另一手催著輪椅向林琅邪床榻行去,淡眉輕皺,一步步的前行,不過十米的距離,偶爾能聽見極輕的抽氣聲,仿佛隻是單純的催動輪椅,於他而言都是極大的痛苦。
從藥房到廂房的距離有些遠,這碗藥汁卻是溫熱的,無暇的手指冰冷,端藥的時候習慣性的護在懷中,以體溫來保持這藥碗的溫度,開方,熬夜,喂藥,從不假手於人,堅持一個人做了所有事。
行到了床榻前,無暇端穩了藥碗,一勺勺將藥汁送到林琅邪口中,溫柔的樣子恍如一副極美的畫。
這樣的溫柔,消融了所有的冰雪,如暖陽般,是任何人都沒有見過的柔情。
“咳咳——”又是一陣咳嗽,拿著藥勺的手顫抖,濃黑的藥汁盡數撒在林琅邪的臉上。
無暇迅速的放下藥碗,捂著嘴咳嗽,手放下來的時候,雪袍上已然染血,白與紅的對比,說不出的淒絕絕倫。
嘴角泛起了一絲苦笑,無暇的眼眸更加黯淡,看向林琅邪的目光卻是越發的溫柔,待他止住了咳嗽,小心翼翼的將林琅邪臉上的藥汁擦了去,自己端起碗喝了一口,然後俯下身,一口一口的渡給林琅邪。
墨發傾灑在林琅邪的蒼白的臉上,兩人麵對麵仿佛交融在一起。
喂完藥,無暇優雅的將藥碗放在一邊。
靜靜的凝視著林琅邪。
邪魅的丹鳳眼緊閉,湮沒了往日的光芒四射,飛揚的眉間似有痛苦,嘴中時而溢出玉清寒三個字。
每一聲玉清寒,都帶著刻骨的眷戀與癡纏。
一聲比一聲迫切,一聲比一聲痛苦。
他每叫一聲,無暇都會緊緊的握住他的手。
然後,林琅邪眉間的痛苦才會逐漸消褪,下意識的反握住他。
無暇心知,相思一夢的藥力在消褪,林琅邪的記憶在複蘇。
愛的太過刻骨用力,連相思一夢也無法徹底抹去。
這些自己都是知道的。
目光轉向窗外,雪花紛揚,在空中打著旋,最後變成淚滴化在窗欞上。
涼意,似乎穿透空氣,到了心底。
記憶悠遠,紛至遝來。
自小被算出天煞孤星的命格更兼權星命被母親刻意培養訓練影衛,一手琴藝出神入化,談笑便可殺人於無形,雖不出名一身本領卻是驚才絕豔,為人更是淡漠孤僻。
是什麼時候有了感情呢?
清寒……似乎是自從遇到整日糾纏自己,厚著臉皮叫著自己清寒的男子,冰冷的人生才出現一絲暖意
離開天關後四年間組建江湖勢力,遍遊天下,無暇公子成名於江湖震動諸國,刻意的避開過去,終是不得所願。
回想起來,自己為了林琅邪殺過許多人,負過許多人,卻是不悔。
天命不可違。
從相遇的那一刻起,這一生仿佛注定跟林琅邪糾纏到了一起。
可是,無暇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一如當初的白皙,纖細,骨節分明。
這雙手卻是染滿了鮮血,有林琅邪親人,更有自己自己親人,是魘,是怨。
愛幾分,傷幾分,痛幾分。
無暇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的眉心,目光傷痛複雜,手指移到林琅邪臉旁,從眉到眼,一遍遍溫柔的撫摸過去,仿佛在描摹一副精致的畫。
將他的容顏,刻在心底,融入骨血。
幽柔眉間漫上苦澀,若是林琅邪醒來知悉了一切,定然是不會放自己離開。
想要他放手,隻能傷他至深,讓他徹底心死。
這世上愛人的方式有很多種。
偏偏自己的卻是最為決絕的一種。
林琅邪的傷勢雖然有些嚴重卻也不至於沉睡數日,之所以沉睡不醒,一來是無暇在為他調理身體,二來這藥中下了微量的彈指醉讓他持續昏睡。
隻是想在離去之前,多看他一眼。
你不會知道。
隻有在你沉睡的時候才是彼此最近的距離,而這一點共處時間,已經足夠玉清寒銘記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