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女人正對著銅鏡化妝，雖然早已過了青蔥妙齡，但鏡中的眉眼輪廓，依然比得下一眾同輩。此時，晏姬細細描著眉，耐心塗著胭脂水粉，不斷整理著烏黑的發髻，將珠玉花黃一點點戴好。
    
     其實，對於晏姬來說，在這莫家主宅裏已經住了十一年，雖然一直沒有奪到正室的名頭，可這吃的穿的，都是這家裏最揮霍的女人。有時她也想，其實，活到自己這時，算不得人老珠黃，但想要在男人身邊，過得逍遙得寵，也不能隻靠美貌了，畢竟，年輕美麗的少女隨時能夠出現，如果硬要把丈夫處處看得嚴緊，最後隻能落得四麵楚歌的下場。
    
     所以，晏姬一直很清楚，自己隻要比得過一個人，這輩子就算是圓滿勝利。那個人，自不必說，當然就是莫家的大夫人，沈君佩。
    
     所以啊，每日對鏡梳妝時，晏姬都會不知不覺思慮得很遠。女人間的爭鬥，多數都在心裏，嫉妒或是暗嘲，很少落到拳頭上。所以，這時，在心中暗自腹誹的晏姬倒是被突然進門的小兒子莫維芝嚇了一跳。
    
     “呀！壞小子！連門也不敲就進來！”恰好剛弄完最後一片頭飾，晏姬索性推開菱鏡，轉身對著莫維芝。
    
     “娘，我有好東西給您！”莫維芝揚起笑嘻嘻的臉容，雙手一攤把自己從莫遠章那裏偷偷拿來的簪子放到晏姬手上。
    
     “啊，這是在那裏弄得啊？”晏姬見是枚女式發簪，便拿在手中細細打量。
    
     莫維芝眼珠一轉，心想，不能讓娘知道是自己從那男人處拿的，娘一向討厭他們，一定會揍自己一頓雞毛撣子，於是眼珠又一轉，“是我撿的！我想著娘要銀子，可以把這個賣了給娘銀子，就拿來了！”
    
     看了半天，不是什麼上好的材質，也不是名家打磨，普普通通不值幾個錢，於是，一臉嫌棄，隨手把發簪丟在櫃子上，轉頭，看著有些失望的小兒子一聲嗬斥，“臭小子，敢拿破爛兒來鼓弄你娘！這破簪子能換來幾個錢！還有，大人的事，不用你小孩子管！聽到沒有！？”
    
     這時，丫鬟興高采烈地敲了門，“夫人！夫人！二少爺回來了！”
    
     晏姬和莫維芝一同露出喜色，“快走，快走！你哥哥回來了！”莫維芝也立馬忘了剛才被娘嫌棄的事，高高興興地追著娘到院子裏去迎接哥哥。
    
     女人和少年趕到院子裏的時候，年輕的男子莫維杉已經下了馬，翻身落地，把手中的韁繩交給馬童，向母親和弟弟走來。
    
     “啊，維杉，到娘這來，讓娘看看胖了瘦了？”晏姬笑著抓住大兒子的手。
    
     可是，男子隻是任女人拉著上看下看，也不答話。
    
     莫維杉與莫遠章同年，生辰都在同月，隻是晚出生了幾日而已。也許生辰八字真是對的，這同父異母的兩人，不僅生日相近，連身量性格也十分相像，都有給人一種冷淡疏離的感覺。尤其是這莫維杉，模樣雖然也算清秀，但與莫遠章的英俊清朗相比，總歸是遜色幾分，而且，論醫術，同行都說是可造之材，但畢竟要經過這辛苦鍛造的階段，少了異母兄長的天賦。
    
     自小被母親同別人比來比去，又沒有一點比得過，與莫遠章一直活在自信與希望中不同，這男人，從少兒時代起，就性情陰冷，連對母親也親昵不起來。
    
     即使這些，莫維杉經商的能力還是有的，自己幫著師父經營著一家藥店，平日裏在那裏學習幫忙，偶爾回來見過父母家人，交流不多，可晏姬看得出，自己的兒子也不是平庸之輩。
    
     “維杉，最近學習的還順心嗎？聽說，沈君佩那個兒子又研究出一味藥，你呢？有沒有也研究出來一種？”晏姬熱絡地把長子向屋子裏拉，“你等等，娘要廚房做些你愛吃的東西去。”
    
     “母親……”本是想多留一下的，可是，母親張口第一句，就又是把自己同莫遠章比較，等下自己落座，一頓飯，不知要被拿去和那個男人相較多少次！一想到這裏，臉上雖然沒有顯露，心裏已經是煩躁不堪，莫維杉拉著晏姬的手，“母親，維杉今天不能留的太久，隻來看看您和弟弟……”說著又掏出一些碎銀子交給一直站在旁側乖巧的弟弟，“維芝，最近也很聽話吧！”
    
     和哥哥不同，在娘親的壓迫下還能有個這麼冷靜獨立的性子，莫維芝可是怯懦的不得了，直到後來，晏姬也放棄了他，說天生是個小不中用的，也感歎，自己把大兒子教導得還見得了人也就可以了。所以，這莫維芝在莫維杉眼中，是個萬萬不可能惹出禍的。
    
     給了弟弟零用錢，又轉向晏姬，“母親，您還有什麼需要嗎？”
    
     “娘有的！娘要錢！”一直安安靜靜的莫維芝突然叫出來，哈哈，哥哥不是有錢嗎，讓哥哥給娘一點，娘就不用和父親打架然後摔東西啦！！
    
     不料聽了莫維芝的話，晏姬和莫維杉一時都愣在那裏。很久，莫維杉才皺著眉看著紅了臉的晏姬，“父親最近給娘的用錢不多嗎？”
    
     “還，還可以……”晏姬口齒變得吞吐。
    
     “那麼……”維杉清澈的眼睛突然閃出淩厲的光芒，“母親，你又去賭錢了？”
    
     “維杉！你聽娘說！那天是實在沒忍住才和幾個姐妹一起去的！也沒想著像原來那麼癡迷！就是，一時來了興致！娘保證，是最後一次！”
    
     “您這麼說了多少次，我都已經記不清了！您自己還數的過來嗎！！哪一次您說到做到，禁足賭場了！？”莫維杉低聲嗬斥了幾句，“恕孩兒不孝，這個銀兩，孩兒拿不出！”
    
     “維杉！”晏姬沒想到被自己的親生兒子這麼生冷的拒絕，開始變得慍怒，“你說什麼！我生你養你，就是欠了賭場的幾個錢，你都這麼舍不得！？”
    
     “母親！您欠下的是簡簡單單幾個錢嗎？我和父親之前為您還的債還少嗎！”莫維杉看著母親，皺著細細的眉宇，“我今日給了您錢，日後，一定還要重複今天的事！”
    
     說著放開了晏姬的手，轉身向外走去，“我來是和您告別的，我要和師父到山裏采藥，恐怕要走個幾日，近期也就不會回家來，您不用擔心。”
    
     說完，不等母親囑咐幾句，就冷冷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