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年節的關係，各處都彌漫著一種歡樂的氣息，皇帝君睿倚在榻上，身上蓋了厚厚的毯子，他的臉色是不健康的蠟黃，喉間有著輕輕的喘息聲。
    旁邊站著的老太監淨了帕子遞給他擦臉：“萬歲爺，您好好歇著吧。”邊說邊將他蓋得毯子往上拉了一拉。
    君睿輕輕擺手示意他不必這樣伺候，問道：“丞相來了嗎？”
    “來了，在外頭候著呢，萬歲爺是要見他？”
    君睿緩緩點點頭，那太監便小心而安靜的退了出去。
    何魏很快進來，跪拜道：“聖上。”抬起頭來，眼中不免的擔心：“聖上，您龍體可好些？”
    君睿點點頭：“無礙，朕就這樣了。”抬手招他起來，那太監機靈的端了坐過來讓他坐下。
    “淩玨近日裏可安分？”
    “悠王殿下一向安分，聖上盡管放心，太子殿下和三殿下動不了他。”何魏答。
    說到底，君睿還是偏向著君淩玨的，如今他身體不好，幾個兒子又都鬧得那麼凶，隻有君淩玨這一個不想搶這皇位。
    對於這個沒有野心的兒子，君睿自然愛護的緊，但是眼下，將他軟禁似乎成了最好的保護他的方式。
    他知道君驍齊打著君言運的名頭撥了禁軍去看管君淩玨，卻沒有理會，一來他信君淩玨，二來，如今狀況，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丞相有何看法？”君睿一邊問，一邊輕輕閉上眼睛。
    何魏似乎思索了一陣，才道：“聖上，依老臣看，那沈汐卿是個人才……。”他的話未說完，便看見君睿正看著他，一雙帶了少許渾濁的眼珠正一動不動，滿是威嚴的看著他。
    看的他瞬間就說不下去了，君睿道：“丞相，那沈汐卿，到底是什麼人？”
    “不過是個商人……。”何魏忐忑道。
    “商人？”君睿冷哼一聲：“既然不過是個商人，那麼朕明日便下旨將他處斬！一個商人便有如此的影響力？一個商人也能讓太子和三皇子上心？一個商人能讓太子無視朕的旨意去天牢照佛他？一個商人能讓悠王冒著欺君的危險偷偷進去看他？”
    他說一句語氣便厲一分，到最後，滿是嚴肅看著何魏，突然就幽幽一歎，似乎剛剛的發泄將他的力氣全數用光了一樣，呼吸一陣，才緩緩道：“何魏啊，不要以為朕不知他們在玩什麼把戲，不要以為朕老了，就什麼都不知道，朕都知道，畢竟，他們都是朕的兒子……。”
    這一聲歎，再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而隻是一個父親，一個看著自己兒子自相殘殺卻無可奈何的父親，僅此而已。
    何魏覺得眼眶一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泣道：“聖上，那沈汐卿……是老臣的二子……。”
    君睿愣了一下：“丞相不是隻有一子嗎？”那刑部侍郎不是何魏的獨子嗎？
    “老臣有三個兒子，長子何子淵，二十有五，二子何汐卿，年僅十七，三字何雲峭，不過四歲，皇上，臣……臣不配做個父親，臣請求聖上饒老臣二子一命！”
    額頭在地上重重一磕，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這是何魏這些年來，第一次為了沈汐卿做到這般地步。
    皇帝瞅他半響，才道：“你起來吧。”
    旁邊的小太監連忙將他扶起，何魏聽見皇帝發出一聲蒼涼的，悠遠的歎息：“丞相，你不配做個父親，朕……也不配。”
    這一瞬間，何魏眼中滾下淚珠來。
    是的，他們都不配做父親，君睿身為一國之主，卻沒有辦法保全自己的兒子，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手足相殘，為了這天下，他必須犧牲他的兒子，所以君主是最不配做父親的。
    而何魏，他沒能保住沈汐卿的眼睛，沒能護住四歲的三子，沒能讓自己的妾室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他讓兒子們，都狠毒了他，他也不配做父親。
    “朕答應丞相，不動沈汐卿，但是丞相也要答應朕，將來不論是誰坐了皇位，都望丞相照拂，丞相，你可能應朕之諾？”
    何魏愣了許久，才明白，這個坐在龍椅上的老人，終究是要為了這天下，犧牲骨肉的，他的心中突然漫起一股無法言說的悲戚，為了皇帝，為了幾位皇子，也為了沈汐卿。
    “老臣，遵旨！”
    這是他唯一能夠答應這個天子的，不論想不想，在這一刻，他都無法拒絕。
    怎麼能拒絕呢？
    畢竟，都是不合格的父親……他們都是……